虽然数十年来被青光眼疾病折磨着几近失明,但内心始终是一位不负韶华的青年和少年,一生都在“向光而生”。10月6日,我国第一代临床麻醉学家、药理学家及编辑学家,中科院上海药物研究所研究员丁光生不知疲倦地走完了一生,享年101岁。他以身试药研发出首个被美国仿制的中国新药,在花甲之年创办《中国药理学报》,荣获中国出版工作者的最高荣誉“韬奋出版奖”。而他的每一次冒险,每一份牵挂,都是为了深爱的祖国与人民……
艰辛求学路
在家族家风影响下,丁光生自幼以科学救国为志,勤学苦读,17岁考取中央大学医学院。“我告别父母,孤身一人,攀上一辆货车,颠沛20余日,方才到达重庆郊外的柏溪校区。”求学路之艰辛,更激励他对知识的求索热情,一路读到博士学位。“当时国内还没有临床麻醉学,教育部为配合抗战后的医疗事业发展,在1946年招考公费留学生时特设三个临床麻醉学的名额。”那年春,丁光生通过全国统一公费留学考试,到美国学习临床麻醉学。1950年6月,他获得芝加哥大学药理系博士学位。
彼时,朝鲜战争爆发,父亲时常来信提及国内百废待兴的困难局面。丁光生回忆起自己当时在报纸上看到的一张照片:上海解放时,解放军为了不扰民而夜宿南京路。
这样的场景使他心潮澎湃,坚定了回国信念。他再次独自踏上一段艰险之路,在太平洋上航行半个月之久后,辗转回到中国香港,“我在香港的英国军警的持枪监视下,换小轮至九龙,再换火车至罗湖,走百米缓冲地带……终于,踏上祖国大陆的土地。”1951年7月17日,当他提着两个沉重的箱子走出罗湖火车站,第一次见到五星红旗时,不禁热泪盈眶。
甘当“小白鼠”
上海药物所从1932年建所至50年代初,一直缺乏药理研究。丁光生一回国就接下重任。
这几乎是个白手起家、平地起楼般的大工程。药理实验离不开动物,当时国内物资匮乏,他就把仓库改建成动物房。天冷,水泥不易干,他就守着炭炉去烘干,夜里睡在施工中的动物房内。
他的研究分为三个方面:心血管药理研究、抗血吸虫病的研究和重金属解毒药物的研究。“记得解放后,我国有大量的血吸虫病的病人。治疗血吸虫病,全世界只有一种药——酒石酸锑钾,但这种药必须通过静脉注射,毒性大,而且要打很多针,不少病人刚注射完,就因为毒性太强而丧命。”他说。
“一定要找到解药!”于是,他日以继夜地做起实验。1957年3月,他与梁猷毅、谢毓元等人,合作研究出了具有解毒疗效的创新药——二巯丁二酸钠。药虽然有了,但效果如何,需要通过临床试验来验证。可在当时的条件下,试药的条件与保障都十分有限,找谁来试?丁光生选择自己做“小白鼠”,以身试药。于是他成为第一个静脉注射此药的人,临床结果显示,该药不仅能解锑剂的毒,还可以解很多重金属的毒,比如铅中毒、汞中毒,甚至砷中毒。
在该药基础上,丁光生还发现,口服二巯丁二酸毒性低、易吸收,对治疗多种金属中毒都有明显疗效。“西方国家也承认,这是重金属中毒时的首选治疗药。”丁光生自豪地说。1991年,美国正式批准其用于儿童铅中毒,这是我国研制的化学药品首次被美国批准仿制。
花甲之年“跨界”
半生躬耕科研,丁光生爱得至深。可在花甲之年,他突然“跨界”编辑学。1980年,丁光生创办《中国药理学报》,并任主编。许多人劝他,编辑工作是一项“只出力,不出名”的工作。但他甘为“春泥”,退居幕后。因为他坚信,唯有创办自己的刊物,才能让中国药理界赢得在国际上的话语权。
尽管刚开始这是一份中文期刊,但丁光生坚持论文要附上英文摘要,后来要求图表和图例也要有英文,这样外国人也能看得懂主要的科研数据。《中国药理学报》创刊仅五年,就被美国科技情报研究所的科学引文索引SCI收录,是早期被SCI收录的少数中国期刊之一。
“很难在早晨看见爸爸”
上海药物所无人不知,丁光生一年365天全年无休。在家人的记忆里,他一辈子“以所为家”,而家只是个旅馆。“我们很难在早晨看见爸爸,因为他四五点就到单位去工作了,总是和食堂工作人员一起进大门。”儿子丁民乐说,爸爸觉得这段完整的时间不会有人来打扰,工作效率最高。为了节约时间,丁光生往往早上就把午饭一起买了。“1986年初,我家从永嘉路搬到高安路,搬家的那天清晨爸爸照例去所里上班了,晚上当他回到永嘉路的家已是人去屋空,最后还是小区房屋管理员把他领到了新家。‘丁光生找丁光生家’就成了一段传说。”
丁光生喜欢勉励青年人,自己也颇具少年心气,仿佛不知疲倦地转动着。他有很多朋友,上至院士、中外知名学者,下至药物所普通员工和保安、食堂的服务生小妹,他们会主动抽时间来给他读书、读报。
如今,人人都怀念丁光生。先生已逝,但留在大家印象里的,依然是他挎着书包,迎着晨光,雄赳赳、气昂昂走来的画面,给人鼓舞,予人力量。一如他始终坚信且践行的人生哲学:“珍惜光阴,艰辛创业,其乐无穷。”
(综合《解放日报》《文汇报》《家庭用药》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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