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柳叶刀,经她素手打磨,成为解密死亡的利器。一只飞蝇蛆虫,经她火眼识“凶”,化为还原真相的密钥。实验室中海量的试管,经她的“填色游戏”,成为破解大案要案的生物“铁证”。“腐尸没什么可怕的,让尸体‘开口’,才能让真相昭告天下。”从警12年,上海市公安局杨浦分局刑侦支队刑事科学技术研究所法医吴瑕,早已将这份职业中不为人知的艰难、压力、挑战,通通化为沉默的执着。
为生者权,为死者言
法医是个神秘又神圣的职业,女法医更是凤毛麟角,屈指可数。吴瑕是上海市目前仅有的奋战在刑事案件勘查现场的两名女法医之一。“因为出警的女法医,首先要有承受极限的心理防御,以面对各种意想不到,甚至令人崩溃的现场。其次是要有过硬的体力,去应对恶劣环境、长时间勘察、搬运尸体。”采访一开始,吴瑕道出了一线女法医的“高压挑战”。
炎热的夏季,杨浦分局接到警情,一名独居老人被发现死于家中多日。了解相关情况后,吴瑕作为唯一的一线法医,立刻带上勘察箱和防护服,赶往现场。
但情况出乎吴瑕的意料,老人家中堆满垃圾,根本打不开门,警员们只好从窗户进入。进去后发现,屋内几乎没有下脚处,高度腐烂的尸体混着周边的杂物,释放出阵阵硫化氢,刺激得吴瑕狂流眼泪。
“对女法医来说,在这样脏乱、拥塞的现场,取证,搬运、展开、检查尸体的难度可想而知。”吴瑕坦言。
不仅如此,识别各种伪装和谎言,时刻保持高敏度的侦查力、反应力、警觉性,是法医必备的专业素养。吴瑕回忆,曾经两名女子带着一具六七岁女孩的遗体前来报案,称因车祸不幸身亡。但吴瑕看到尸体却起了疑心:女孩身上不仅没有被车辆撞击或碾压的迹象,反而布满了青紫色的抽打痕迹。
吴瑕当机立断要求二人和女孩做亲子鉴定,结果显示她们没有血缘关系。“铁证”之下,两人坦白,孩子是从亲生父母那里“租”来的。通过解剖,吴瑕还原了女孩死亡的真相——因虐待伤痕累累,身体不堪重负而死。
吴瑕感慨,即使见过诸多惨不忍睹的场面,但仍接受不了孩子的非正常死亡景象。“那感觉喘不过气,非常苦闷。”每每这时,吴瑕会“躲”进实验室,拾掇起枪头取样器,一个一个规整地放进盒子里,机械、重复这一过程,以求解压。
“你一个女孩子,坚持一线法医这么多年,了不起啊。”每每听到同事的赞许,吴瑕淡淡一笑,“为生者权,为死者言。这句话说易,做难,这份职业的‘坎’,不在苦,在坚守”。
多年来,吴瑕的工作没有千里追凶的轰轰烈烈,没有走街串巷的家长里短,有的只是每天奔波于解剖室、殡仪馆、火化场和案发现场,在死者身上找寻蛛丝马迹,给他们开出死亡证明……
喜做“团圆”牵线人
近年来,随着“团圆”行动的深入开展,吴瑕所在的实验室也承担起生物痕迹采样、比对的工作。“上海这样的一线城市,拐卖类案件不多,但我们在办案中发现,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弃婴寻亲求助时有发生。”吴瑕介绍。
2021年8月,出生就被遗弃的虞老先生求助警方,希望落叶归根。获悉情况后,吴瑕采样了虞老先生的生物痕迹并连夜开展比对,通过大数据排查,划定了“近亲”范围。两个月后,民警结合比对结果,联系到其可能的“直系亲属”。吴瑕为两人再次检验比对,最终确认其同胞兄弟关系。
“太好了!太好了!谢谢警察同志,谢谢你们帮我找回了亲哥哥,圆了我60多年的心愿……”虞老先生向吴瑕道谢时早已泪洒衣襟。作为这次认亲中的关键参与人,吴瑕十分欣慰,“仪器、试剂、比对结果,这些都是冰冷的,但能用没有温度的器具帮助人们找回温暖,是我坚持法医工作的初衷”。
吴瑕介绍,过去DNA比对技术的位点不足以支撑寻亲,但随着二代、三代测序技术的能级提升,大数据库盘活兜底,可检测位点越来越多,比对成功率越来越高,“团圆”积案大幅下降。
如今,在吴瑕帮助的寻亲者中,失散时间最长达62年,相隔最远跨越2000多公里……可即使寻亲如大海捞针,她坚信,随着新一代比对技术的更迭升级,山穷水尽处,终有柳暗花明时。
为科技强警贡献力量
吴瑕笑称,法医工作是“拿来科学”,各学科出现的新理念、新技术,只要对分析案件有帮助,都可融合刑事技术,复合应用。
吴瑕对新技术求知若渴,“每每一项相关新技术的冒头,我们第一个念头是如何嵌入一线办案。”近年来,虚拟解剖技术发展迅速,该技术可以在不破坏尸体的情况下进行X光断层扫描,三维重建,帮助法医观察尸体更为细微的结构和变化。
在法医界,始终与无形的敌人做斗争,讲究“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对传统刑事案件经验老到的破解,并没有让吴瑕放松警惕,因为非传统案件的暗流正在蔓延涌动。“比如电信诈骗,属于非接触类案件,其中涉及的信息采集、数据处置等技术,需要我们更深层地去学习。”吴瑕深知,刑事技术就是破案力,基层法医更应通过数据“赋能”、技术“赋智”,为打击“赋力”。
(《中国妇女报》9.19 徐阳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