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而言,历史小说指以历史上存在的人物为中心、根据一定的史实而建构的故事,所谓历史是“假的”。国产历史小说大都属于这一类。《范仲淹》一书的作者郭宝平在《自序》中声称要“打通历史”“杜绝凭空虚构”,历史小说家能有如此明确的意识,着实难能可贵,这是迈向“真”历史小说的第一步。
真历史小说就是非虚构写作,作者以历史学者的身份进入由文本构筑的历史现场。关于历史,有很多说法,万变不离其宗:调查研究及其结果。有两层意思,历史既是客观的存在,也是主观的再构。作为学科的历史学在朴素的实证主义指引下,追求“客观”,轻视“再构”,对不为文字所表征的历史空白甚少关心,历史学者大都“眼前有景道不得”。对于历史学者的知难止步,历史小说家可以用合理的想象和推理将片段与片段、细节与细节的内在关系勾连起来;如果做到了这一点,历史小说家就超越了历史学家,所写出的小说化的“历史”就拥有历史学家所没有的“历史”。当然,要挑战历史学的极限,历史小说家首先必须完成历史学家的文献整理工作。
与历史学追求“实在性”相反,小说以“虚构性”立身。基于对“真”历史小说——非虚构写作的执著,我以为历史小说与虚构小说的“小说”是不同的,历史小说的时间、地点、事件、人物等都是实在的,而虚构小说即使有具体的名词,亦如亚里士多德所说是可以抹去或更换的。
历史小说与虚构小说的这种不同是由其写作方式不同决定的,如果要对二者强加区分的话,虚构小说仅凭“想象”就可以建构故事,而历史小说的故事多半是以“回忆”方式展开的。二者都是通过文字将“不在”呈现于“现在”,虚构小说的“不在”可以是幻想的,现实中不存在的;而历史小说则是把“不在”以形象呈现于“现在”,因为“不在”曾是“既在”,在表述时就需要加上时态动词或者时间副词。
历史小说在给定的时空内,用文学的手法挑战了历史学的极限,其终极目标乃是要揭示所描述时代的精神——通过个人、家族、江湖以及庙堂等。正是被抽象化的时代可以穿越时空来到“现在”,使读者与作品、现在与过去产生互动乃至“共情”。“共情”是历史小说得以存续和盛行的基础,但切忌进行目的论的写作,把今日的情感和思想强加在历史上。
也许有人会说,小说和历史在叙述上具有同构性,甚而说文学即历史。但是,即使小说和历史在叙事结构上具有同构性,也不能忘记历史小说是在“发现”历史基础上进行“虚构”的,历史小说不是历史和文学之和。
(《中华读书报》8.17 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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