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诺
世界上没有哪个孩子不爱雪糕的吧?即使在物资匮乏的九十年代,我的童年,也能见到雪糕的影子。
那时,买得起冰箱的人家不多,小卖铺也没有冰柜卖雪糕。装开水的保温瓶,被毛巾裹得严实的泡沫盒里,藏着那种吃起来只有糖味的冰棍,如果你用力一吸,原本染了色的冰棍可就变成白秃秃的冰碴子啦。
我小时候,要从抽屉里找来找去,才翻到被妈妈遗忘的一分两分钱,攒一段时间,挑一根冰棍。要吃到加了奶油和牛奶的“高级”雪糕,得到一个叫做“冰室”的地方。
我们县城只有一家国营冰室,开在最热闹的十字路口,所有的小孩都知道那个地方。我妈妈就在那里上班。
一到晚上,冰室大马力的吊扇就吹得呼呼响,铺了瓷砖的地面,被冰室的阿姨们拖了一遍又一遍。站在门外,就觉得全身凉透了。一到周末,那里全是带小孩来吃冰的家长们。
有时我悄悄从门口路过,看见妈妈系着白围裙,把头发盘在白帽子里,低头在大玻璃门后干活。有一个卖雪糕的妈妈,我太高兴了。
同学的妈妈在新华书店上班,我们都猜,是不是能看世界上所有的书;有一个当老师的妈妈,会不会知道所有作业的答案。大家都羡慕我,有一个在冰室上班的妈妈,我想吃多少雪糕就有多少雪糕。
可是妈妈,不让我去冰室,她说雪糕吃多了,对牙齿不好。我只能悄悄假装路过。有一次,我被妈妈的同事看到了,她叫我进去坐着。
我拿到了一个戴棕色小礼帽的娃娃头雪糕。娃娃头一直朝我微笑,妈妈从玻璃门后面走了出来,也冲我笑。我小口小口地抿着,让乳白色的牛奶汁流到手上。我还吃了一个彩色冰淇淋球。我第一次看到冰淇淋装在过家家那样的小碗里,还送了一把指头大的塑料小勺。等一盘点缀着葡萄干和花生碎的冰沙端上来,这场盛宴才到了最绚丽的时刻。
妈妈忙了一会儿才过来,说:“吃太多了,回去肚子要痛。”“没得事,”招待我的阿姨们把我围起来,“难得来一趟嘛。”她们问我,在哪所学校上学,又读的几年级。
过了没多久,私人冷饮铺也渐渐增加了一两家,冰室还在开着,去的人却越来越少,妈妈也从那里调到了一家国营饭馆。
饭馆晚上接待酒席,白天卖米粉和包子。我们家饭桌上常常有妈妈从酒席上打包的剩菜。她为了干活方便,也剪掉了长发,在忙碌的身影中,我总是找不到她在哪里。有时候放学经过,妈妈会大声喊住我:“等等,我给你装两个包子。”
长大以后,我常常想起那顿盛宴,从此再也没品尝过像那样甜蜜的雪糕,等我也到了妈妈那时候的年纪,这种回味,才渐渐泛起一丝苦涩来。
(三联生活周刊公众号 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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