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年12月17日,北京前门举行了一场隆重的通车典礼,庆祝北京市第一条供居民乘用的公共交通线路正式通车。98年后,北京每天有900多万人依靠公交车出行,公交线路增加到1600多条。
变了
在这座城市里,有个母亲常年抱着孩子搭387路公交,在北京儿童医院下车。十几年过去了,孩子的体型变大了许多,但依然蜷缩在母亲怀里,对外界的变化表现漠然。
在大多数北京人还在睡梦里的清晨,有个集邮迷总赶着387路的头班车,前往西直门的邮局排队,抢第一张邮票。同样赶头班车的,还有一群在立北桥附近租房子的家居建材工人。他们要搭车进城赶工。
作为387路的首席乘务员,张鹊鸣一直在观察、聆听这些乘客:有个视障者,靠着公交车外的语音报站系统,识别该上哪辆公交车。于是,每回看到视障者在站台前,他总会用报话器二次播报,确保对方能听见,并在下车时,小声提醒,“两级台阶”。
等路过居民区,他再把喇叭声调小——一个出色的乘务员,要平衡不同乘客的乘车需求,不能让外放的喇叭,影响居民睡眠。
张鹊鸣在387路工作了22年。他能记得北京500多条公交、地铁、城铁的线路,熟悉3000多个站名,被乘客称为“活地图”。早些年,公交车的售票员往往要熟悉线路,为乘客指路。但如今,向他提问的人变少了,导航软件能计算出多条出行路线。
近几年,公交车上的小偷变少了。他反复按的提示音改变为,提醒乘客别坐过站。他明显感觉到,乘客的关注点早就从乘车这件事,转移到手机屏幕。晚高峰时,有乘客刷着刷着手机就睡着,“以前,很少有乘客能在公交车上睡着。”
在年复一年的行驶中,春运始终是每年最繁忙的时候。在张鹊鸣的记忆里,2000年那会,乘客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在北京西站的站台上一直排队到地下通道。
这些从老家回京的人,大多在炎黄艺术馆下站——这是通过昌平、延庆的中转站。但最近两年的春运,因疫情防控需求,387路上的归家人没有往年多。最近一次热闹的春运是2019年春节,一些乘客用行李弹力带捆着婴儿车,拖家带口回老家去。
延展
地铁正在成为这个城市的主动脉,可北京还有许多地铁抵达不了的地方。地铁的终点常常是一些公交的起点,公交让这座城市延展开去。
463路公交就一头挑着几个地铁站,一头挑着定泗路的村庄。北五环外的定泗路距离天安门20多公里。城市里的灯红酒绿仿佛从这里绕了过去,道路两侧几乎见不到娱乐场所。
这条路上同时存在着成片的别墅区。那些住着价值超1500万元别墅的户主,几乎从不搭乘公交车。但这毫不影响公交驾驶员苏利华成为这条路上重要的人物——定泗路上还住着一群北漂,只花1000多元就能租下村子里农民自建房的其中一间,人员密度极大。
苏利华的乘客有七成都是这群租户。他驾驶的463路沿着定泗路行驶,从村子里一直开到地铁站,公交车是他们出行最经济的选择。
搭乘463路的乘客多半都很安静。这里的早高峰要比市区更早开始,早上六点,站台上就有乘客排队。他们挤上463路,等待这辆公交带着他们通往最近的地铁站——十多公里外的8号线地铁的朱辛庄,再换乘地铁进城。
苏利华很难说出乘客的职业、身份,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的乘客群体相对固定,流动性不大,“都是一群20岁到50岁的青壮年”。
苏利华感觉,北京人似乎下班得更晚了。他记得,2008年那会的晚高峰,在晚上7点多就结束了,而最近几年,很多人大约要到晚上九十点才姗姗归家。
密了
在北京,六里桥北里站,这个位于西三环快速路上的公交站点,连接着北京西部各大交通动脉和毛细血管,人流就像潮汐一样,在早高峰时涌进中心城区,在晚高峰时逐渐退出。
以六里桥北里站为中心,1.5公里内有505个公交站、5个地铁站、2个长途客运枢纽和1个铁路客运枢纽。59条公交线路在这里停靠,绕着三环跑的300路和北京第一条通往远郊区县的公共汽车901路都经过这里。
它还接驳着铁路、长途汽车等多种交通方式:北侧的莲花桥立交通往火车站北京西站;南侧的六里桥立交是京港澳高速公路的起点,前往房山区、河北石家庄的车辆要从这里启程;西南方向的六里桥客运站,是北京9个省际客运站客流量最大的客运站。
自1986年,北京第一条通往远郊区县的901路公交开始,公交网越织越大,9字头、8字头的公交车越来越多。
慢慢地,北京和河北也通上公交车。在河北小镇燕郊,为了赶上第一班进京的公交车,许多人凌晨五点摸着黑去公交站台排队。
公共交通拓宽了这座城市所能抵达的广度,也包容接纳了各种人群。每天后半夜,许多代驾司机会搭乘夜班公交,抵达国贸——路边停着那一排面包车,将这些代驾司机送回燕郊。
公共交通的触手不仅伸向远方,也伸入每一条道路、每一个小区里。
在北京,十公里以内的“微循环”公交车线路慢慢变多。这些线路围绕着各个地铁站,连接着地铁站和附近小区,让居民不再需要步行最后几百米。还有些微循环公交线路围绕医院、高校在跑。
回龙观、天通苑是近几年公交线路调整最频繁的区域之一。这里早就摘掉了“睡城”的名头,新增了写字楼、商店、学校、生活超市等配套设施,还开发了许多新楼盘,聚集了年轻的“北漂”们,以及帮他们带孩子的父母。
北京公交集团客的工作人员,曾走访了回龙观、天通苑许多小区,寻找居民的出行需要:许多老人希望开通微循环路线,连接小区和公园。她明显感觉到居民对公交车站的需求变化:以前只要有车就行,但现在希望公交站就在楼底下、家门口。
告别
4月15日,是112路电车开通62年后的最后一天。站台上有很多人从不同地方赶来,和112路告别。那一天,112路罕见地发了两辆末班车,几乎把公交站台上的乘客都吞进车厢里。
参与告别的人,有人住在附近,和112路是老邻居;有人和112路陪伴着成长,从小学直到退休;还有个90后公交迷说,他小姨曾是112路的售票员,他高考搭过112路,和女朋友分手也在112路的站台前,“它已经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他们以搭乘末班车的方式,感谢112路62年的付出,同时在怀念着老北京。
如今,北京有了多样化的出行选择:地铁、共享单车、网约车、私家车分流了曾经的公交车乘客,很难再见到上世纪那种推着屁股才能挤上公交车的情形。
(《中国青年报》6.15 魏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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