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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2年07月02日 星期六

    医者如兰

    《 文摘报 》( 2022年07月02日   05 版)

        辛育龄

        在中日友好医院,所有人都习惯称呼辛育龄为“辛院长”。但事实上,作为建院院长,他在这个岗位上的时间只有两年多。医院步入正轨后,他就回到挚爱的胸外科,在手术台上工作到89岁,一把锋刃闻名全国。2021年初,在他百岁诞辰时,国家卫健委主任马晓伟评价他是党培养的卫生干部的一面旗帜,在同代知识分子当中非常低调,是一个高尚、纯粹的人。这一年,他荣获“七一勋章”。

        “起步要高一些,着眼要远一些”

        1979年12月,时任日本首相大平正芳来华访问。他在出席中日科学技术合作协定签字仪式后表示,对中国为实现现代化所做的努力,日本“将不惜一切给予积极的合作”,支持北京援建一所医院。

        1983年秋,中央领导视察医院筹建工作。在会上,辛育龄建议执行原定建院方针,“起步要高一些,着眼要远一些”,认为医院要有“窗口效应”,是现代化管理的窗口、中西医结合的窗口、国际医学交流的窗口,也是中日友好的窗口。

        院领导班子拟定了6条管理办法:实行院长负责制;各级人员实行考核聘任和定期合同制;财经方面实行定额补贴、独立经营核算制;实行优质服务,适当提高医疗收费;门诊实行假期工作制;院长有权邀请国外专家来院讲学与交流。此外,还推行科主任负责制,要求治疗方案经科室会诊,由科主任拍板,出了事唯科主任是问。他确定了“患者至上,文明行医”的办院理念,采取了小门诊、大病房的格局。考虑到未来的老龄化趋势,病房还设置了无障碍设施。他经常夜深伏案,在图纸上圈圈点点,门诊大厅面积、病房走廊宽窄、屋顶吊灯数量……都要反复斟酌。他还请胡耀邦和邓颖超分别题写院名,请国徽设计者周令钊设计象征中日友好一衣带水的院徽,请施光南和乔羽谱写院歌《白云之歌》。

        院区修建南花园、樱花园、鉴真花园、网球场、门球场、篮球场、足球场。其中南花园仿苏州园林风格建设,花费120万元,有人因此告了辛育龄。但他坚持认为医院就应该有优美的就医环境,这样才有利于病人康复。

        胸外科的传统

        1984年10月23日,中日友好医院举行开院典礼。那天,辛育龄为自己注册了第一个病案号。几个月后,他回到胸外科,牵头举办医师培训班,还指导协助40多家医院组建胸外科。先后为中国培养出1000余名胸外科技术骨干,中国胸外科就是从这时开始蓬勃发展的。

        辛育龄建立起来的胸外科特色鲜明,别人不敢做的事他敢做,如接收胸外科重症手术患者和在其他医院手术发生并发症的疑难患者,还率先在中国开展了肺移植手术。1986年,宋之乙成为辛育龄的第一位硕士研究生,跟着他做单克隆抗体研究课题。宋之乙说,辛育龄的理念非常领先,免疫治疗是近几年才开始火起来的,但他在那时就意识到了这种疗法对肿瘤治疗的重要性。他说:“小宋,你如果把单克隆抗体研究搞起来,是会获诺贝尔医学奖的。”但因条件限制,这项研究无法持续,只能改题。

        辛育龄交给宋之乙的新课题是电化学治疗。那时电化学治疗没有理论基础,辛育龄在参加国际会议时得知荷兰大学附属医院发表过用于治疗表皮肿瘤的实验结果后,产生了将其应用到肺癌治疗的想法。

        1990年,电化学疗法被卫生部正式批准用于临床,至今仍是不宜做手术和不能使用放化疗的癌症晚期患者的重要治疗手段。那时电化学治疗基本用于病人姑息性治疗,费用约为500元,有患者没有条件治疗,辛育龄就替他们出钱,费用能减免就减免。为了减轻患者负担,他长期坚持出诊不设特需号,只设普通专家号。至今胸外科收费仍然是能少则少。

        “文革”时,造反派做了个统计,说辛育龄从医以来一共做了7000多台手术,批判他是“只顾低头拉车从不抬头看道”的“白专”典型,还送了他一个“手术迷”的封号,责令他“放下屠刀,接受改造”。他作为“走资派”靠边站了,两派都批他,但做手术又都找他。辛育龄手术风格有独到之处。大多数医生会在使用剪刀切割组织后,换成分离钳做钝性分离,但辛育龄在肺切除分离血管、支气管时都是直接用剪刀做锐性分离,手术时只需一把剪子和一把镊子,解剖技术相当过硬,分离血管干净彻底。

        胸外科主任办公室一直给辛育龄留了一张桌子。他非常健谈,有空时会在办公室天南海北聊天,最喜欢讲起在延安的日子。85岁之后,他受腰病影响走路不稳,就推着代步车去医院出门诊。他想尽快做腰椎手术,但他找过的所有专家都拒绝了,因为退行性疾病已无手术意义,甚至可能加重病情。他对此也是明了的,但在2008年,他还是坚持做了手术。他说:“我一息尚存,绝不放弃,我还要干。”

        89岁那年,他有一天出门诊,从早上出到中午,突然站不起来了。从此,他再也没能回到胸外科。但他一直对重新“上班”抱有希望,很长时间都在积极康复,直到97岁才正式离休。

        2021年大年初一,辛育龄在病房里度过了百岁生日。身体每况愈下,他戴着吸氧的鼻导管、发音含混但表达清晰地接受采访,那些前尘往事似乎依然没有减轻痛楚。“白求恩,抢救伤员。1939年,抢救伤员,在前线,在冀中……”他闭上眼睛喃喃地说,“哎呀,真残酷啊!哎呀,真残酷……”

        时间回到1939年5月,那时他还是八路军冀中军区卫生部一名18岁的小卫生员,因为药品名称都是英文的,辛育龄懂英文,因此在受训后被派到白求恩医疗队做“司药”。白求恩医疗队离前线很近,大家都说太近了,白求恩却说,越靠近前线越能多救伤员。作为助手,他总是紧紧跟在白求恩身边。白求恩上前线,他就用马驮着药品;白求恩做手术,他就帮着做伤员分类。

        身边的人猜想,辛育龄成为胸外科医生是受了白求恩的影响,因为白求恩就是一名胸外科医生。辛育龄的左臂上终身留着一道瘢痕,那是白求恩为他缝合的伤口。

        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辛育龄有时会手舞足蹈,说牺牲的战友在跟他说话。护理的人问他战友在哪,他说就在沙发上坐着呢,坐了一排,别踩着他们的脚。有时他还会喊:“白大夫!白大夫!”

        6月7日,101岁的辛育龄在自己一手筹建的中日友好医院病逝。他终于回到战友们身边了。

        (《中国新闻周刊》2022年第22期 宋春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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