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曙光的坚毅与温润

    李曙光院士研究了一辈子石头。作为科学家，他像磐石般坚毅；作为师者和长者，他如玉石般温润。走在中国地质大学（北京）校园里，他就像一位邻家老人，衣着朴素，为人随和。而他的办公室除了满眼的书，唯一引人注目的就是两个高低不同的办公桌——因为常年伏案工作，他患上腰椎间盘突出和椎管狭窄症，为了不影响科研，又需缓解症状，近5年来，他一直在这个高桌旁站着工作。

    “永远把祖国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1983年9月，李曙光公派赴美访学。当飞机飞临纽约上空，俯瞰美国公路上密密麻麻的车辆，他感受到两国经济的巨大差距，更感觉到了肩上的责任。“国家公费送我们出国，是为了学习先进的科学技术，未来更好地建设祖国。”这段访学经历为李曙光提供了全新的学术交流平台，给了他极大的启发和帮助。与此同时，李曙光发现，有一些人醉心于美国大城市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暗中设法寻求永久留美的机会。回国后，但凡有学生愿意出国深造，李曙光都积极支持，并倾己所能提供帮助。同时，他向每位学生都表达了希望他们学成归国的想法。有一次，一个学生经学校推荐跟随李曙光读研究生，又经李曙光推荐赴美访学，并被外国导师留下继续做博士后。李曙光支持这个学生在美国学习，并和他先后做了两次约定。这两次约定的核心要义并无二致，“毕业后要回来为国家作贡献，这事咱们早就说好了，做人要讲信誉。”后来，这个学生学成归国，现在已成长为行业内颇具影响力的青年学者。

    对于当年的选择，李曙光在一次访谈中这样说：“那时有种论调，中国要想达到（美国）这样的程度，可能至少需要100年。然而今天，这样的景象在我国各大中城市已经司空见惯。”学生们这样评价李曙光：“他是一位红色科学家，永远把祖国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人这一辈子，能集中精力干好一件事就了不得了”

    为了能专注于学习，李曙光放弃了很多爱好。小时候，他喜欢参加文艺活动，最拿手的就是吹铜笛，参加各类文艺演出。这无疑占用了他不少学习时间，初二时他便退出了民乐队，再也没摸过铜笛。他还爱看小说，曾被《铁道游击队》跌宕起伏的情节吸引，直到凌晨3点读完才入睡，导致第二天上课时哈欠连连。自那以后，李曙光基本放弃了读小说的爱好，即使考上大学，也只是在假期时偶尔翻看一会儿。

    刻苦延续至今，李曙光每天都在工作，无论假日、节日。他很喜欢中科大校歌中的一句歌词：“迎接着永恒的东风，把红旗高举起来，插上科学的高峰。”科学研究之于李曙光来说，不仅是“勇攀高峰”，而且是“永攀高峰”。

    20世纪70年代，为解决我国缺少炼钢需要的富铁矿石问题，由国家计委牵头，组织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全国铁矿科研会战。李曙光参加了中科院的鞍（山）本（溪）队，任鞍本队、弓长岭黑富矿科研组组长。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作为地球化学专业出身的年轻教师，缺乏野外地质和找矿经验，必须发挥扎实的数理基础优势，作出与传统地质不一样的成绩。他说，这是真真正正的“把论文写在祖国大地上”！

    在科研领域，李曙光信奉“集中力量打歼灭战”的理念，他常常和学生说：“人这一辈子，能集中精力干好一件事就了不得了。”“天上不会掉馅饼，没有超过他人的投入，不可能获得超过他人的成果。”

    做地球化学研究，经常要到野外工作，难免遇到险境。读大学三年级时，李曙光到内蒙古集宁附近的山区实习。一次雨后，他刚刚爬上一处伟晶岩脉壁观察稀有元素矿物的产状，下方突然传来一阵轰响。低头一看，他身后一个矿洞塌陷了，一位正在采矿的老乡被埋了进去。周围的人立即冲上前去，扒开石头和浮土，幸好那位老乡只是受了些轻伤。1992年的一个夏天，李曙光和几个同行在西秦岭嘉陵江边半山腰的羊肠小道上行走，山谷陡峭，又赶上下雨，道路湿滑，一块大石头毫无征兆地从山上滚落下来，从中科院研究员孟庆任头顶划过，继而坠入了深渊。李曙光就走在孟庆任的后面，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但大家没有停下脚步。等到了江边休息时，孟庆任坐在地质锤上一边擦汗一边笑着说：“太危险了，我都在想到底还要不要干这个地质学啦！”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但没有人因此转行。

    “咬定青山不放松”

    在中科大工作时，为保证培养质量，李曙光一年只招收一名研究生，亲力亲为，精心培养。他十分重视培养学生的科研实践能力，给全院研究生开了《地球化学的野外工作方法》选修课。这门课程安排了一周左右的野外实践环节，他带着学生自北向南穿越大别山，一直走到长江边上，让学生实地了解大陆碰撞造山带的构造框架、岩石组成类型、鉴别方法等。一路上，李曙光边走边讲，碰到什么讲什么，教学效果极佳。他还手把手教学生们如何做野簿（野外记录簿），给学生示范抡锤的发力方式和动作要领，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你到旁边一点，让我来砸几锤”。

    “聪明的人不学好，喜欢投机取巧，武功不会太好，到最后练的都是花拳绣腿。”李曙光对自己要求严格，也要求学生“咬定青山不放松”。有学生这样评价：“和李老师沟通，所有事情都可以放到桌面上来谈。他是一个事无不可对人言之人。”有时李曙光也会自嘲：“我这个人有个缺点，别人想说什么，一定要说得明明白白我才听得懂。如果和我讲‘语言艺术’，就聊不明白。”正是这种如孩童般清明澄澈的心境，才使得他能够一辈子在自己喜爱的领域心无旁骛地钻研，最终做出一番了不起的成绩。

    （《光明日报》6.9 张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