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2月,南京市儿童医院开设了“学习困难”门诊。引起人们好奇的是:“学习困难”真的是一种病吗?这样的门诊究竟能解决什么问题?
开诊的意义
3月8日,星期二,南京市儿童医院的“学习困难”门诊又迎来几十位焦虑的父母。门诊只在每周二、隔周六固定开诊,有的家长等了半个月才终于抢到了这天放出的40个号。
诊室里,一个五年级孩子的妈妈正细数着女儿的“异常”:写作业时,不断地啃手指甲,一个小时过去只写了五个字;语文、数学只有二三十分……
在孩子四年级时,学校老师就建议家长带孩子来门诊,但孩子的爷爷反对,觉得这不是病。现在是没有办法了——之前考试还能及格,如今越来越差。
相比普通门诊,“学习困难”门诊的问诊往往需要更长时间,医生要为每一个病人预留20分钟。从孩子的学习成绩到孩子本身性格特点,再到上课注意力如何、是否丢三落四,“学习困难”门诊医生吴丹丹要从家长和孩子琐碎的回答中,判断出基本情况。
“学习困难”门诊的另一名医生黄懿钖说,最初确定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们有过担心——会不会引起家长过度恐慌。事实上,他们希望通过这个门诊,让家长摆正心态,认识孩子究竟有没有学习困难的问题?有的话,是哪种原因造成的?是否有解决办法?
从2021年2月正式设立“学习困难”门诊至今,南京市儿童医院的接诊数据表明,“学习困难”背后有多种成因。
科室主任刘倩琦说,就诊的近4000个孩子中,大约有三分之二被诊断出注意力缺陷多动障碍,俗称“多动症”(英文缩写“ADHD”)——这其中又包含注意力不集中、多动抽动两大类症状,有的孩子还同时出现了两种症状;另外一部分孩子表现出自身智力水平较低。目前,“ADHD”的就诊率仅为10%左右。
吴丹丹说,很多“多动症”孩子随着年龄的增长出现“共病”(指同时伴有其他问题)的概率会增加。她解释,这些孩子容易冲动,与人发生摩擦也多。由于注意力不集中,学业的成就感也会较低,最终有可能彻底厌学,或患上抑郁症。在当下的社会环境中,一个孩子的自尊和自我成就感几乎全都来自于学业和同伴关系,“一旦这个塌了,后面可能都塌了”。
对于学龄期孩子的“ADHD”,药物治疗是最有效的方法,吴丹丹说,但对于一些孩子来说,初中以后,相对最佳的治疗期已经过去了,她常常感到可惜。
两难的选择
在南京市儿童医院,被确诊“ADHD”以后,6周岁以上的适龄儿童可以选择药物治疗。目前可供选择的药物是两种:专注达、择思达——这是针对“ADHD”最有效的医疗手段。
药物伴随着副作用,最常见的是食欲不振、睡眠问题。药物治疗每个月开销1000元左右,在很多城市,这笔钱并不在医保报销的名录里。
还可以选择每周四、五开展的行为干预训练,但同样费用不菲,比起药物治疗,行为干预训练见效较为缓慢。一旦为孩子作出选择,经济成本、时间成本都在考验着家长。
陈静生活在这种考验之中已经九年了。女儿在小学三年级时被确诊为“ADHD”。不能被落下的紧迫感让她选择了吃药,因为“马上就要高年级了,行为干预训练每周都要请假,不上学怎么行呢?”这一吃,就吃了八年。今年六月,她的女儿即将参加高考。
陈静常常说起的遗憾是,如果在女儿幼儿园出现异常时,她能意识到这并不是“孩子淘气”“难带”,从那时就开始做行为干预训练,也许就不用经历漫长的服药期。
对家长来说,是否用药是个两难的选择。陈静设想过另外的可能:让女儿推迟一年读书,不吃药,做行为干预训练,或者脱离应试教育。医生也告诉她,“多动症”患者当中有22%的人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自愈,但这个选择需要父母有更加强大的内心,要做好孩子可能没办法顺利完成学业的准备。而她“没有那个胆量去尝试”。
在门诊的第三天,记者遇到了陈颂文。他的儿子今年10岁,一年级下学期被诊断为“ADHD”。到了二年级,他们发现,儿子同时还伴随着“阅读障碍”。
陈颂文原本在上海开公司,为了孩子,他把公司交给别人打理,自己回到安徽老家工作。孩子的妈妈李慧颖也结束了自己13年的事业,成为全职妈妈。
在孩子更小的时候,陈颂文和李慧颖忙于工作,把孩子丢给爷爷奶奶。现在李慧颖反思,他们错过了孩子大脑系统发育最好的时候。现在,她都会建议自己的朋友,孩子生下来要自己带,哪怕辞职一两年。只有这样,才会更了解自己的孩子,更早地发现问题。
一场“持久战”
对于家长们来说,照顾“ADHD”和“阅读障碍”的孩子就像是在打一场持久战。
在整个治疗的过程中,家庭教育是非常重要的环节。父母的养育方式、家庭成员之间的互动方式不改变,孩子的问题行为就难以得到根本改变。
女儿开始吃药后,会感到疲惫,不想上晚自习。只要女儿提出要求,陈静都会跟老师请假。孩子吃药出现副作用,食欲不好,她就精心搭配一日三餐,让孩子带去学校,从初中开始坚持到现在。9年间,每个月她都会准时到医院拿药,和医生交流,风雨无阻。
陈静的这种坚持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吴丹丹说,她在门诊见过很多“闪送”的工作人员,都是帮家长取药的。这种情况下,她无法和家长沟通,获取不到关于孩子的有效信息。
对于陈颂文和李慧颖来说,他们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从儿子确诊“ADHD”到发现伴随读写障碍,他们用了近一年的时间——吃了一年的药,李慧颖发现儿子的学习没有任何改变,目前国内还没有真正解决“阅读障碍”的系统性方法。
(《北京青年报》 4.12 梁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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