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越来越多的女性加入到外卖员行当，从侧面显示了疫情对传统产业冲击增大，灵活就业成为很多女性的就业选择。
女骑手越来越多
张林（化名）的一天，是从凌晨5点40分开始的。简单洗漱后，她换上外卖服，戴上头盔和蓝牙耳机，推着一个月699元租来的电动车出门。
张林做的是专送骑手，每天至少工作8小时。工作范围通常在以她所属的站点为圆心，半径5到6公里左右内，这也是她对北京最熟悉的区域。最繁忙的有两个时段，上午11点到下午2点，下午5点到晚上9点左右。专送骑手的订单通常都是平台分配，而非抢单。淡季时，张林每天只能送出10多单，但繁忙起来，最多的时候，她一天送了55单。
和所有骑手一样，张林的工资也是按送单量计算的，因此她总是想着，更拼一点，更快一点，送更多的单，多挣点钱。但即使在每天中午的最高峰时段，她也会留出至少10分钟，跟远在老家的小女儿通个电话。
电话是用蓝牙耳机打的，一边骑车一边通话，也能兼顾送餐，但张林算过，因为分心打电话，她只能少送一单。不过她觉得，这样是值得的。
孙萍是中国社科院研究员，她从2017年就开始关注外卖骑手这个群体，那时的女性骑手还是很少的。但这几年，孙萍发现，从一线大城市到三四线小城，女性外卖骑手都越来越多，尤其是疫情过后，女性外卖骑手的数量增长更快。
中年女骑手的困境
一年前，在张林的职业规划里，还完全没有外卖骑手这个选项。
在老家，张林从2000年开始创业，没过几年，便发展到十来个员工的规模，在当地邻里之间小有名气，她自己出门，则有司机接送。
2015年，张林在经营自己公司的同时，又兼任一家大厂的运营部经理，负责这家大厂在她老家的子项目。但也是从那时起，她自己的公司开始走下坡路，直至到2018年完全破产。
为了自己的厂子，张林不得不大量网贷，并因无法还款和家里闹了矛盾，和丈夫的感情也破裂了，离婚被提上日程。2021年6月，张林辞掉工作，来到北京闯荡。
其实，张林也能找到月薪七八千元的工作，但对于身负债务和即将成为单身母亲的人，这样的工资明显不够她开销。后来，身边的朋友提醒张林，可以尝试一下做外卖员。她才开始了解这个平时被自己视为“最底层”的工作，结果发现送外卖，最高时，一个月工资有机会过万元，更关键的是，这一行不拖欠工资。了解之后，张林立刻就加入了外卖员群体。
和张林一样，很多女性外卖员都是因传统就业市场挤压，进入外卖群体的。一项调查数据表明，全国女性外卖骑手中，有七成是30岁以上的女性，其中41到50岁占17.3%。
孙萍说，40岁以上的女性，在就业市场上面临“高龄”“女性”两项劣势，也往往是最先被抛弃的。对于这样的女性，可供选择且能维持较高收入的工作非常有限。
相比之下，成为一名外卖骑手的门槛低得多，只需要下载App，完成资料填写就可以了。在外卖骑手里，像张林这样，有过人生“辉煌时刻”的女性绝非个例。孙萍团队发现，外卖骑手的来源五花八门，“它是跨阶层的，这里面有破产的老板，也有家庭破产的富二代”。
性别差异带来的不同
孙萍团队研究发现，在骑手里，男女“同工不同酬”的现象很明显。
平台会根据骑手的表现，设置不同的单价。以张林所在外卖平台为例，其在2021年的送单计价规则是：专职骑手在全勤情况下（每月只休2天，平时上班不低于8小时）1~500单，每单7.5元；501~700单，每单8元；701单以上，每单8.5元。
结果在样本里发现，女骑手中，单价10元以上的占20%，单价5~8元的占22.45%，单价5元以下的，则达到44.38%，最终，超过六成的女骑手每月薪资在5000元以下；相比之下，男骑手中，单价10元以上的占30%，单价5~8元的占33.07%，单价5元以下的仅为24.29%，因此七成的男骑手每月薪资都能达到5000元以上。
孙萍解释，这并不是因为平台对男女设置了不同的送单报酬，而是在外卖行业中，女性面临一些先天短板。人们很容易想到的是体力劣势，但还有一些更隐蔽的因素在影响女骑手。孙萍接触过的女骑手，时不时会碰到保安、顾客、路人或好奇或打量的异样目光，“女的也能送外卖”“一个女孩怎么不找个轻松点的活儿”。这让很多女骑手刚开始工作时，会感到拘谨，羞耻。
此外，在孙萍调查访谈的30位女骑手中，只有3个人提到，自己会在生理期休息一天或半天。一位闪送的女骑手告诉孙萍，有时连“卫生巾也没时间换 ”，这位女骑手曾戏谑地说:“男的随便在哪个避人点儿的树边儿就解决（小便）了，不像女的那么麻烦。”
不过，即便面临诸多不利，张林的送单成绩也并不总是垫底的。她能感受到一些性别优势，最明显的就是与客户的沟通方面，“比如出现洒餐情况，我们都会向客户道歉并详细说明原因，通常也能得到原谅，这方面男性似乎就差一点”。
这种情况，孙萍在调研中也发现了，她将之总结为，从“示弱劳动”到“优势劳动”，指的正是女性在送外卖的过程中，会使用情绪、情感、身体表征等各种“软技能”，以更多地与人建立交流和情感的连接。这的确能帮助一些女骑手获得更好的职业报酬。
外卖骑手流动性很大，女骑手也不例外。不同的是，男性骑手往往会离开大城市回老家送外卖，或去工厂做短工，女骑手则通常只能转去送快递，或回归家庭照顾老人孩子。
（《三联生活周刊》2022年第14期 印柏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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