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华
京西的梨,种类多。这次不多说,只道者三:杜梨、白梨、酸梨。
杜梨,京西乡土也称“杜梨子”,为原生野树。适应性强,肥田、窄地、山坡堎,均可一见。比较起家梨树,它体格要小一圈。周身长刺。刺为枝条上抽生的变态小枝,长约一寸,坚硬,养生牢固。古代先民制作木器,难以取材,只用它的枝干堵住院门,防止走兽入侵。
凭我的阅历,人们喜欢杜梨的少。农人去割谷子、收豆子,经这树,躲离很远,惟恐被它的刺扎头、划破衣裳。杜梨叶比家梨叶略小,开花儿比家梨早,碎白花开得虽多,但挂果儿不密,一嘟噜一嘟噜的果实和大个儿山里红差不多。颜色土黄,带麻点儿。味道“艮”而涩。无人看管,也不用提防丢。
再说白梨,因了它的籍贯于北京,冠“京”字头的果品,它是惟一的。京白梨,扁圆形,短把儿,汁多,甜。果皮始为黄绿,日后变黄白。果面平滑有蜡质光泽,果点似秤星,稀少。肉质粗而脆,易溶于口,香甜宜人。个头大,一般小的二三两,大的一个在半斤以上。丰产稳产,树龄长。
京白梨,喜阴湿土质。“旱枣涝梨”,前缘笃定。谢了花,雨水大,挂梨最适宜。
“七月枣,八月梨”。梨在农历八月成熟,远看一片金黄。生产队长和看梨的也并非死厉害,赶上活茬累,口渴,就派人捡来一筐,或者看梨人用草帽壳兜着,让大家吃“落梨”。别看落梨有虫眼,吃起来真甜!滴在手上的汁儿,粘得手指头拉不开黏儿。在梨园旁边干庄稼活儿,耳听“啪啪”落梨坠泥水里的声音,现在想起也特别走神!可惜,只能在梦里了。
收京白梨季节为何景象呢?说起来醉心。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尽入了梨园。有的摘,有的接篮子、递篮子,有的装筐。树下铺着几领苇席,摘的梨倒于席上,让妇女劳力筛选。拣果形周正的、无伤无虫眼的入筐,剩下的次品留给社员分。装筐非常仔细,筐底、筐的边沿和顶盖儿都敷着蒿草,怕薄薄的梨皮创伤。一大堆白梨,几摞摞的筐,装满了一字排开,青壮年沿果筐盖儿用细铁丝拧严,就等着启程了。
熟透了的白梨,特别容易招马蜂、招蜜蜂。有一种大马蜂,黑色,叫什么忘了,它的体量和蝉差不多,最不敢惹。之所以有落梨,是它们这些东西吮食、梨果受伤、才落了地的。梨园里的马蜂、蜜蜂比人多,比人忙。
酸梨,果不大,长成顶大的也不过核桃样。生时吃木头渣子似的。只有在黄蒿中和谷仓里“捂”上一段时间,方得好吃。经过了“捂”,酸味降低了,果肉变细了,但颜色好像变“烂”了。成了这形,“烂酸梨”成了京津冀一带的口头语。模样虽不济,你吃吧,酸里有甜,酸里有香,清香酸甜得很!掉了牙齿的老人喜欢吃,小孩喜欢吃,最后连果核儿都没剩下!
酸梨耐储运,也适宜做果醋,做的梨醋甜酸有味儿、鲜美。
在各种大梨都断季以后,还想吃梨。我奶奶很神秘地又从谷仓里“变”出了两个酸梨,我吃得极香,连手指都嘬了。对酸梨的感情,是奶奶的谷仓梨给养成的!
酸梨、白梨,就食用来说,最大效能是解渴!南方的梅子,北方的梨,同为止渴生津之品。其他方面的医学知识,不用我宣讲。我说一点经验,梨木的木质细腻,可以刻印章,可以刻版画,京西名刹云居寺收来的千年经版有很多就是梨木的;农家使用的擀面杖、大锄杠、老秤杆儿等等,也是梨木的最好;梨木的气味佳,烤出的鸭子味道香。
(《草木知己》 北京十月出版社2019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