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巢中央,一抹绿色拂动。9个同心圆聚拢而成的绿色柔性发光杆,渐次舒展,合拢,再打开。伴随着轻柔舒缓的音乐,发光杆构成的绿草犹如麦浪,交错纵横,连绵起伏,随风摇曳。1分58秒后,柔性发光杆变为白色,一朵巨大的蒲公英在鸟巢中心绽放。
2月4日晚上,北京冬奥会开幕式,作为紧接倒计时的首个表演环节,《立春》如同一簇新绿,让人耳目一新。节目的表演者是来自山东莱州中华武校和郓城宋江武校的393名学生。
选 拔
2021年9月,北京冬奥会组委会致函山东省政府,邀请莱州中华武校和郓城宋江武校的师生参加2022年冬奥会开幕式大型文艺演出。
9月30日,节目编导组来到莱州,挑选符合条件的表演者。选拔的要求是,身高175厘米以上的力量型选手。最终宋江武校入选93人,上场77人。莱州武校入选355人,上场316人。
莱州武校的孙兴哲身高1米81,他是同心圆最里边第9圈的表演者。在训练中,每个人都有一个数字代号,训练时,他们身穿玫红色的荧光背心,上面标注着各自的代号,孙兴哲是323。同样来自莱州武校的张云飞是替补中的一员,代号256,站第7圈。在训练的时间里,他们的名字就是323,256。
训练第一天,在莱州中华武校的操场上,他们练了10个小时。扎马步、俯卧撑、下蹲,主要针对腿部力量、臂力、腕力、协调力进行训练。学生面对面站成两排,互相对着做俯卧撑,俯下去,再撑上来,左手掌支撑不变,右手和对方击掌,三个动作完成算一次练习。孙兴哲觉得,还行,“不太累”。
第三天,学生们手中多了一根1米多长的木棍。俯瞰是一个点,正面看是一根棍,侧面看则是一条线,就是初期训练的道具。为了达到节目上393根青翠小草层次分明,重叠自然,渐次摇曳的效果,需要一套精准的科学计算体系,一个圆是360度,台上一共393人,如果站成四圈,那么每3.6度要站一个人。
从节目编导的角度来说,《立春》要用393根线条去呈现矩阵式的画面。节目编导负责人高志毅说,就像用钢笔去描出毛笔的形,比直接用毛笔要多很多工序。“在创作时候,要涉及到393个节奏、393个方向、393种速度等各种因素。”
鸟巢集训
12月5日,进京第二天,张云飞转正了,从代号256变成了代号392。张云飞还没有细细品味“转正”带来的兴奋,正式表演杆就给了所有人迎头一击。“当我们中期阶段练得炉火纯青的时候,后期正式杆来了,一下子把我们之前的工作全都打散了。”
相比起预备杆底端的笔直不锈钢,正式的表演杆是柔韧性强的碳纤维杆,掌控起来难度更大,单纯靠蛮力无法控制好。表演用的发光杆重10斤左右,长9.5米,杆子从5米以上就开始弯曲摇晃,摇晃起来后,重量会成倍地增长。
在鸟巢集训初期,表演杆在10米上空继续碰撞、交织、“打架”。训练可以说是从零开始。鸟巢联排的第一次审查结果出来后,“对审查结果我们都不太满意”,表演团领队、莱州中华武校副校长臧华说。领队组织学生专门开了一次会,张云飞记得会上老师们说明了表演的重要性,“是要载入史册的,背负在我们身上的责任感一下子就重了很多”。
表演杆更加柔软,发力点和行动轨迹都与之前的预备杆有很大不同,人杆需要重新磨合。除了更换道具带来的不适应,还有灯的开关问题。表演杆上装有灯光控制按钮,表现青草时开绿灯,蒲公英时换白灯,393名参与演出的学生要按照统一口令手动开关灯、切换灯光颜色,所有人要求步调一致。排练过程中,曾经出现了灯光白绿混杂、步调不齐的情况。
“我们从上场开始,没有指令是绝不允许亮灯的,必须到了指定的位置,接到‘开灯’指令才能打开。包括撤场的时候,指令‘关灯’,现场一根杆都不能亮。”开关的位置正好位于学生们的腰部,教练张桐说,学生们扛着杆上场,如果开关朝上,有时候不小心碰到会误开误亮。“后来慢慢再给同学检查,开关朝下”。
今年1月,北京下了几天雪。风雪中的鸟巢,依然有他们的身影。“如果你戴着手套,你是握不住杆的,也影响你按开关,所以只好脱了练。”
从去年12月中旬开始,他们一共在鸟巢进行了五次彩排。每次彩排,发现问题,改进问题。从节目彩排之初,《立春》就得到了张艺谋的肯定,在2月2日的最后一次彩排中,他们的表演几乎没有出现任何微小的问题。
零失误完成演出
2月3日晚上,孙兴哲和同学们晚上7点就熄灯睡觉了。“刚熄灯时睡不着,互相聊了一会儿天”。这一夜孙兴哲睡得很安稳,张云飞则睡得不是很好,因为“太激动”。
2月4日一早,他们5点20分起床。吃过早餐,穿着统一发的校服,他们出发了。经过两次安检,中午12点,他们进入鸟巢,此时距离演出还有8个小时。“基本都在休息室补觉,醒来就背节奏表。”
晚上6点半进入备场区,准备道具,检查发光杆的开关状态,戴好耳机,静静等待8点钟的到来。“他们可能意识到关键时刻到了,平时交头接耳、打闹的情景看不到了,或温习动作节奏表或闭目沉思。佩戴耳机时,他们没有了平时训练时的牢骚,一个个非常配合。”罗衍海说,“那一刻,我意识到他们一下子长大了。”
在二十四节气的流转中,倒计时从“雨水”开始,到“立春”落定,2022年北京冬奥会开幕式正式开始。
倒计时16秒时,他们开始上场。“刚上场大家都怕开错灯,就跟自己左右前后的人说,千万别开错灯,别紧张”。倒计时10秒,他们已经站好点位。他们身着翠绿色衣服,手持9.5米的柔性发光杆,最小14岁,最大18岁。很多人是第一次走向表演舞台。
“24节气倒计时,把最后一秒钟留给了立春。在立春之日,北京冬奥会开幕,我们与全世界的朋友们共同迎接一个新的春天。”主持人的这段解说词,孙兴哲没有听见。他站在同心圆的最里面,第9圈的位置,他的耳机里是导演的口令,“开”。
鸟巢中央,393根9.5米的柔性杆交织起一簇灵动的新绿,柔性杆营造出微风吹拂的自然律动,绿草的麦浪层层叠叠。孙兴哲感受到的世界则没有那么诗意,他的耳机里是导演数的节拍。每个人在特定节拍时的动作不一样,对孙兴哲来说,数字9意味着从同心圆内缓缓抬起发光杆,数到15发光杆要与身体垂直,20意味着向上抬起与身体呈45度角。
一直带着队伍的张桐教练,此刻站在候场区的环形廊道内,盯着大屏,屏住呼吸。“当时心情五味陈杂,害怕学生出现失误,不敢看又必须要看,嘴里念着千万别失误,当学生全体开绿灯,这个心就放下来了。”
大约1分58秒,导演口令“换”,绿光熄灭,白光开启,393跟发光杆向同心圆的圆心聚拢。地屏变为深邃的蓝色,一朵白色的蒲公英等待着被唤醒。2分37秒,一个小男孩的剪影出现在场地一侧,小男孩轻吹一口气,蒲公英飞散开来,向着天空飞去。
“蒲公英的种子飞向天空,春天的种子撒满大地。”
下场后张云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身边的队友拥抱。“蒲公英吹散了,所有灯都关了,我们从3号门出来后,在环形走廊内,边跑边跳,大声喊着我们成功了,我们做到了!”
(《新京报》2.22 朱清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