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贵阳有这么一群被称作“猴爸猴妈”的老人,十几年来每天定时投喂,为了黔灵山公园上的猴群付出了巨大心力。2007年,“猴爸猴妈”成立“猕猴保护委员会”时,公园和林业局的领导还曾到场祝贺,但之后几年,两方分歧越来越大。
黔灵山猴群伤人事件频发,专业人士指出,人工投喂对猴子的身体和习性影响太大,而且猴子的数量太多了,必须分流。还有的专业人士说得更直白:“猴爸猴妈的爱心是在伤害猴子。”朴素的爱猴之心和专业保护理念出现矛盾,信息上的不对称加剧着误解和分歧,一场“都是为了猴子好”的纷争持续至今,而“猴子伤人”的事件在这个过程中从未中断。
贵阳11月的冬天连着下了几天雨,周泽琪特意穿了一双防滑运动鞋出门,拖着的小车里装着30多个大馒头,去往离家三公里外的黔灵山公园,“几天没去喂乖乖、芝麻、二青,它们一定饿坏了”。
像过去26年里的每次到访一样,周泽琪停在公园一个三岔路口旁,开始呼喊:“来咯——”。几分钟后,20多只猴子从山上鱼贯而下,周泽琪被它们围在中间,馒头在手上拿不了几秒,就被猴子夺去吃了。
26年来,周泽琪坚持每周喂猴4天,见证了黔灵山公园两代猴王的更替,这一代猴王被她唤作大福,是上一代猴王芝麻的大儿子。在周泽琪眼中,这对父子习性相近,连脸上的白斑都长在相同的位置。
在照顾猴子这件事上,周泽琪不孤单,她退休以后有了一个新的头衔——猕猴保护委员会主任(以下简称猕保会)。这是一个规模在百人左右的民间爱猴组织,成员大多是周泽琪这样的退休老人,每周排好班次去黔灵山喂猴,贵阳人给他们起了“猴爸猴妈”的名号。
85岁的任慧芳也是猕保会一员,退休前是一所医院的肿瘤科医生。喂了20年猴子,她形容自己在上面的花销“足够在贵阳买一套100平方米的房子”。
直到3年前,她没有体力亲自喂猴,就联系上了在公园做猕猴直播的小杨,任慧芳每周拄着拐杖去离家一公里的农贸商铺买猴食,再让小杨骑摩托车驮去公园。任慧芳学会了“云喂猴”,她的手机里只装了微信和一款短视频软件,每天都看小杨在公园的直播。
2007年猕保会成立仪式上,除了“猴爸猴妈”,贵阳市林业局、黔灵山公园的领导也到场参加了活动,在当时的媒体报道中,各方初衷都是更好地保护黔灵山猕猴。在这以后,黔灵山猕猴越来越多以“负面形象”出现,不仅抓伤咬伤游客的新闻不断,还是公共设施的破坏分子。
公园里一块安全提示牌写道:“2004年至今,猕猴伤人累计已达5927次,其中伤势严重入院治疗的有20多人”。
刘潇2020年8月去贵州旅游,慕名到黔灵山公园看猴子。她正在步道上给猴子拍照时,一位刚下山的老人往她手里塞了一颗黑乎乎的猴食,“说是在家亲手给猴子做的”,叫她跟猴子亲近亲近,喂食给它们。
刘潇心里有点害怕,但还是照做蹲了下来,一只小猴子蹿上来抢走了她手上的食物,紧跟着还有只大猴子,看刘潇手上空空的,一爪子拍到了她的脸上。一条红色的血痕从刘潇额头拉到鼻尖,她去了公园附近一家医院的急诊,医生说:“今天已经四个人被猴子抓伤了。”
刘潇听从医生的建议接种了狂犬疫苗和破伤风疫苗。后来,她递交给园方复杂繁多的证明文件,报销了1000多元治疗费用。
黔灵山公园管理处处长杨振也在抱怨猴子闯祸,除了频繁伤人,公园的垃圾桶、灯柱、建筑外墙,都是猴子常年啃咬的对象。园方试着在灯柱上缠了带刺的藤条,但藤条又成了猴子新的撕咬对象。
他算了笔账,公园在猴子身上的开销,包括基础设施重建、生态环境修复、伤人事件赔付,“一年下来要200万”。
“猴爸猴妈”们都认为,猴子可爱、有灵性,能看懂人的喜怒,喂猴是件义不容辞的事情。对于公园里的“禁止投喂”和“猴子伤人”警示牌,“猴爸猴妈”们万万不能接受。他们没有停止喂猴,园方派保安值守,但“根本不起作用”。
一些专业人士到访黔灵山公园之后,看到了一些不好的端倪:健康野生猕猴的毛发本应该油光水亮,但黔灵山公园的猴子毛发逐渐枯黄,成块脱落;很多猴子逐渐浮肿发胖,肚子大得怪异,可能体内长有肿瘤;早些年猴子还漫山觅食,现在却聚在游人必经的步道上等待投喂,眼皮低垂,显出几分萎靡;猴子繁殖也越来越快,数量越来越多……
杨振说,这是长期人工投喂对猴子造成的伤害。“猴爸猴妈”并不了解猕猴的饮食习性,投喂的食物有些含糖、淀粉、激素,猴子长期吃这些不适合的食物,加上依赖人的喂养,不再自主觅食,缺乏运动量,造成了过度肥胖和过度繁殖。
另外,猴子是灵长类动物,人在近距离投喂时,也可能会把疾病传染给猴子。去年疫情期间,有科研机构到黔灵山公园给猴子做病毒检测,在猴子体内发现了猴艾滋、猴B病毒等人兽共患病。
(《北京青年报》2021.12.31 颜星悦 吕雅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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