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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1年10月23日 星期六

    沉浸“情感直播间”的她们

    《 文摘报 》( 2021年10月23日   01 版)

        电视剧《告白夫妇》剧照。

      有一些中年女性,约七成来自三线以下城市及乡镇,她们在生活中无法寻找到足够的情感支持,只能涌进短视频平台的“情感直播间”,寻求慰藉、陪伴与帮助。

      从电视台走入直播间

      距离丈夫去世已经整整两年了,但邹明芳(化名)的微信头像和相册封面,依然是三年前她和丈夫在两人的结婚纪念日拍摄的婚纱照。那年她已53岁。丈夫去世那一年,邹明芳瘦了30斤。

      当邹明芳面对心中的巨大缺失茫然无措时,去年8月,妹妹为她下载了一个短视频软件解闷。她无意间点进一个直播间,里面是一位女主播在为一对夫妻做情感调解。邹明芳进入的,是晓文的情感直播间。

      情感直播是近两年在某短视频平台涌现出的新直播类别,对应着近3亿中小城市以及农村的中老年人粉丝。晓文的粉丝量有500万。他们之中,约七成来自三线以下城市及乡镇,35岁以上的中年人占大半,其中大部分是女性。

      做短视频情感主播前,晓文是一名电视台的主持人。做了主播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粉丝中,有的初中没毕业便辍学,有的只读到小学二年级,还有的从未上过一天学。

      经常有人来求助说自己遇到了家暴,想离婚,却不知道离婚协议书怎么写。也有的女性发来私信问,自己结婚时只有十几岁,没有领过结婚证,现在要离婚,怎么补办结婚证。还有一位来自贵州的23岁女性说老公出轨,自己跟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办。

      晓文逐渐明白,自己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和网络工具,对她的粉丝而言却是陌生的。

      解决问题还是暂时陪伴

      那是晓文入驻短视频平台两个月后接到的一通连麦,电话那头儿的女人一口一个“老师”地喊着。来电者叫丽萍(化名),30多岁,家在青海农村,有一个还在上小学的女儿。她自己在建筑工地做大锅饭,吃住都在工地,没时间照顾女儿,只好把女儿放在班主任老师家托管。自己每个月3500元的工资,有2000元要寄给老师作为女儿的生活费;又要拿出1000多元给女儿报舞蹈班。她的爱人3年前去新疆种棉花,到现在都没有回过家,也没有寄过生活费,连电话都很少打。

      丽萍想让晓文帮着给丈夫打一个电话。晓文拨通了那位丈夫的电话。她没有斥责对方,而是先表示赞赏和关心,体谅他独自在外打工的不易。随后,她提到了他女儿的一篇作文。作文里写,平时全靠妈妈辛苦打工养活自己,已经快忘记爸爸长什么样子了。男人听后说自己一心在外工作,平时跟妻子沟通不畅,也不知道妻子女儿原来这么想念、需要自己。在晓文的建议下,丽萍和丈夫在直播间通了电话。电话刚一接通,丽萍就号啕大哭。

      “在我的直播间里,经常会遇到这种有着‘丧偶式婚姻’的女性,伴侣出门打工挣钱,妻子在家一个人带孩子、照顾老人,长时间缺乏关心与陪伴,日积月累,必定有许多压抑、委屈甚至愤怒。而这些情绪,平时根本没有一个抒发的出口。”

      2021年8月,记者也进入了晓文的直播间。在驻留的4个小时里,直播间是热闹的。邹明芳渴望待在这样的环境里。从8月的那天起,为了收看直播,邹明芳每天上午11点会准时出现在晓文的直播间,一待就是4个小时。

      或许,对于邹明芳而言,晓文,这个远在千里之外,同她永远隔着一层手机屏幕的主播,是否真的能够填补她丧夫的创伤,给她一个能够依赖、支持和陪伴的精神支柱?

      对此,晓文坦言:直播间能起到的作用有限。像丽萍那样全家团聚的故事是极少数,更多的时候,情感主播起到的只是短暂倾听与陪伴的作用。有许多次,对方连麦过来,也说不清自己的诉求是什么,只是哭,或是大骂自己的丈夫。情绪宣泄完了,问题却依然在。有时遇到实在棘手的问题,比如复杂缠结的家庭关系、代际创伤,晓文也会建议对方找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寻求帮助。然而,前来直播间求助的女性,往往既缺乏经济基础,也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去寻求心理咨询师的有偿帮助,专业的心理咨询对她们而言,是陌生和遥远的。

      语言的力量

      周小鹏是较早关注到中小城市妇女的情感问题,并于去年入驻某短视频平台的专业心理咨询师。在多年的咨询过程中,她越来越发现,中国30~50岁的这部分女性是最辛苦的:“她们肩负着母亲、妻子、女儿的多重职能,却没有得到社会和身边人的足够关注;她们想把孩子培养得更好,也想获得更和谐的婚姻关系,但她们总是不知如何传递自己的情感与诉求。”

      与大城市女性相比,三线以下城市及农村女性对婚姻与感情更为依赖,因为她们面临的生活选择更少。“如果你是一位都市白领,你的婚姻不幸福,或许还可以把重心放在工作及培养各种业余爱好上。但很多小城市的家庭妇女,身边其它资源没有那么丰富,家庭就是她最重要甚至唯一的精神支柱。”周小鹏说。

      然而,从家庭/婚姻咨询的资源来看,由于在国内,心理咨询费用并不包含在医疗保险体系内,需要来访者全额承担,往往只有一、二线城市的人才能承担得起高昂的咨询费用,所以为数不多的家庭咨询师不会选择在工资水平较低的三线以下城市执业。

      意识到这一问题后,周小鹏决定走出一、二线城市,走出心理咨询师的“舒适圈”,入驻短视频平台,向更广阔的大众,尤其是中年女性,普及情感教育。

      心理学重视语言的力量,它既是疗愈的手段,也是伤人的利器。同样的信息,稍微调换主语,就可能传递出完全不同的情感——“正确运用语言的力量,可以把‘爱’‘关怀’这些看起来难以捉摸的情绪,转变成可执行、可表达的东西。”周小鹏说。

      (《三联生活周刊》2021年第42期 路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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