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卖糖葫芦的为什么拿一个掸子吗?你知道“窝脖儿”是干什么的吗?你见过剃头匠手里的唤头吗?你若遇到北京工艺美术大师吴德寅,他能给你讲个明明白白。不仅能讲,他还花费近10年工夫手捏了360行当的泥人。今年6月9日的“国际档案日”,吴德寅将这300多个泥人全部捐赠给了北京市档案馆。
吴德寅捏泥人很快,一两个小时就能出手一个,但360行当为什么前后用了将近10年时间?原来他捏泥人有自己的一套方法——先考证人物的背景,再给每个人物写故事脚本,最后才动手。比如一个行当,从什么时候出现的?是冬天还是夏天的行当?有什么讲究?服饰和工具什么样?为什么手里要拿这个东西?有时要花一两个月搜集材料和考证。
卖糖葫芦的拿的掸子就引起了他的好奇,“你以为他是掸东西的?其实他是为了证明自己粘糖葫芦水平高。糖粘得不好,糖葫芦是黏的,而他敢拿掸子就说明他的糖葫芦是脆的、不黏。”还有一个就是“卖什么不吆喝什么”,“吆喝油面筋的其实是卖猪头肉的,为什么呀?原来是要避讳,这就是行当里面的规矩。”到了剃头这行不吆喝了,要靠手里的响器“唤头”揽客,发出嗡嗡的声音。“使用唤头也有讲究,叫‘三不响’:一是过河不响,怕惊了河神;二是过庙不响,怕惊了庙里的神;三是两个剃头挑子相遇不响,怕抢了对方的买卖。”
越考证兴趣越浓厚,吴德寅又开始研究起行当的前世今生。以前的老行当现在真的都消失了?他发现其实是有发展延续的。
“你看现在的‘饿了么’,过去也有。过去的饭馆不止送几个菜,而且还送酒席,用盒子提溜着,一层一层的,有饭有菜还保温。还有一个行当叫窝脖儿,是门对门的搬运服务,一张桌子也能扛起来就送。等送到人家门口了,拿出一个条子,交待是谁让送过来的。像不像现在一对一的闪送?”
更有意思的是经营瞪眼食的,店主煮一锅肉,不按斤卖,按块收费。吴德寅说经营瞪眼食的人眼力和记性都特好,谁夹了两块谁夹了三块,最后一算你给三毛他给五毛,绝对不会错。他一琢磨这跟吃麻辣烫数扦子一脉相承呀。
吴德寅对老北京行当、老北京文化的喜爱应该说是与生俱来的。他家四代北京人,小时候就住在西单商场后面的罗家大院,离中南海西门走着只要5分钟。老北京胡同里的家常气息还留在童年的记忆里,他见过卖冻柿子的和卖糖葫芦的,也听过剃头匠手里的唤头响,哥哥过年得了压岁钱激动得半夜起来缝裤兜,爷爷在中南海修暖气偶遇毛主席的经历成了“传家宝”……雕塑专业出身的人一般要经历手塑——心塑——手塑的过程,但吴德寅恰恰相反,心塑在前,没动手之前作品已经在内心成型了。“表演里讲情绪记忆,我捏泥人也是先有情绪记忆,再靠肌肉记忆,有了对生活的观察,手上的力道是大是小,如何走向,就是水到渠成、一气呵成的事了。”
吴德寅从小就表现出艺术天分,但家里没人支持他搞艺术。他考的是化工学校,毕业去4000人的大厂子,福利待遇都好,26岁就干到车间党支部书记了,要不是一场大变革,他儿时的梦恐怕永远是一个梦了。33岁那年,偌大的化工厂说倒闭就倒闭了,吴德寅先到上海卖鞋,又去广东开鞋厂,一直干到2012年。就在这年,他决定从此全心全意地玩泥巴。
从做化学分析到开鞋厂再到工美大师,吴德寅跨界跨得是有点大,以至于偶遇昔日化工厂的老同事,对方都不敢相信。不过他庆幸自己听从了童年梦想的召唤,从滋养他的老北京文化中吸取能量,在安身立命的同时,也还给和他一样有美好回忆的人一份情怀。
(《北京青年报》8.18 颜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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