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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1年06月10日 星期四

    百岁翻译家杨苡的少年戏剧梦

    《 文摘报 》( 2021年06月10日   08 版)

        杨苡先生

        杨苡先生在文章中告诉读者:“我是一个好做梦的人。”巴金先生回复她:“有梦的人是幸福的。”

        于是她写“梦”——《梦萧珊》《梦李林》《梦回武康路》《碎梦难拾》……篇篇情深意长;于是她讲“梦”——童年、少年、青年……直至老年,有苦难,有欢乐,段段扣人心弦。

        那是立春后的一个晴朗的上午,我照例登门去看望102岁高龄的老人,照例坐在她的身边听她讲述“朦胧得像罩上一层轻纱般的梦”。和煦的阳光洒满了杨先生的卧室,她半倚在床上,整齐的白发如银丝般闪亮,慈祥的笑容如孩童般清朗。

        那天的讲述是这样开始的——

        “你知道我公开发表的第一篇文章是什么吗?”她笑眯眯地望着我,眼光中藏着神秘和骄傲。

        “一定是诗歌,或者是随笔。”面对着这位享誉文坛的诗人和作家,我的想象力实在有点窘乏,其“处女作”难道还会有其他?

        “不是,都不是!是一篇评论文章——《评中国旅行剧团〈雷雨〉的演出》。”杨先生得意地揭开了“谜底”,笑得像孩子一样。“那是1935年,我16岁,正在读高一。中国旅行剧团来天津演出曹禺的话剧《雷雨》,就在离我家不远的明星大剧院。我着迷,我系恋,竟然前后看了三遍!回到家里,我坐不住了,手心发痒,一口气写下了这篇评论,并且直接投给了天津的《庸报》。没想到,居然发表了,占了小半个版面呢!”

        我惊愕地张大了嘴巴:“您……您……”竟一时找不到词语。

        “是的,没有人知道。我用的是笔名——晓黛,林黛玉的黛。这是我哥给我起的。”杨先生的哥哥是著名翻译家杨宪益,她爱她的哥哥,也爱他给自己起的这个笔名。“可能是希望我也能像黛玉那样,成为一名才女吧,我哥同样是一个爱做梦的人。”杨先生将头缓缓地抬了起来,定定地望着天花板。

        说来话长,以前杨先生也曾随意间聊过,早在小学三年级时,她就登台演过戏。当时的她刚满8岁,正在天津中西女中附属小学读书。圣诞节的那天学校排演了一出默剧《玛利亚》,只有音乐,没有台词。她扮演的是主角——圣母玛利亚。那是一个破旧而简陋的马厩里,玛利亚坐在铺满稻草的地上,双手扶着一只摇篮,摇篮里睡着她那刚刚出生的孩子。……这时灯光亮了,集中地打在她的脸上;音乐响了,柔美而又曼妙。她低下了头,有如一尊精美的雕像……

        杨先生笑了,接着说:“第二年的圣诞节,我又上台了。可能是老师出于对我的欣赏和鼓励吧,再一次让我出演《东方博士》。”杨先生停了下来,她静静地闭上了眼睛,随后又将头慢慢地转向左边的墙壁,那里悬挂着她母亲的照片,慈祥而又端庄。

        杨先生的脸因为激动而泛出红晕,毕竟是期颐之年的老人了,我不能不关照她的健康。她摆了摆手,表示不要紧,只是接过我递上的杯子,轻轻地抿了一口。“后来我升入了中西女中,学校依然提倡每周演话剧,毕业班演英文戏。而我也深深地迷恋上了话剧。”杨先生将杯子放回到床头柜上,又兴致勃勃地继续讲了下去,“那是高一年级,我又一次登台了,这次演出的是李健吾的独幕剧《母亲的梦》,我扮演女儿英子。”杨先生一脸的自豪,“剧本是由巴金先生创办的文化生活出版社出版的,有台词,不再是自己编的哑剧了。”

        我试探性地问杨先生:“这是一部反战的作品,角色只有三个人——母亲和她的一儿一女。”“是的,挑战性很大。”杨先生挥动着手臂,“我至今都忘不了其中的一句台词——母亲的儿子被逼得走投无路,被抓去当兵。望眼欲穿的母亲一连几夜都梦见了他,开口在跟自己要鞋子。于是一大清早,她便忙活了起来,要给不知在何方打仗的儿子做双鞋捎去。就在这时,从邻居家传来了儿子已于上个月在直奉战争中阵亡的消息,母亲惊呆了,一下子跌坐在凳上,手中正在剪裁的鞋样子也掉在了地上,喃喃地说:‘鞋样子……’这时我哭着扑了上去,大声喊着:‘妈!妈!’然后闭幕。”

        多么投入的表演,让杨先生至今难以忘怀。没等我再问一下具体的细节,她又讲起了一段更加令人惊叹的故事:“高中毕业时,我带头反对再演英文戏(每年),我还当过一次导演,排演的是易卜生的《玩偶之家》。不过……”她不好意思地补充了一句,“仅仅是‘之一’,总导演是一名叫做‘雪’的外籍老师。”

        那是1937年,日本侵华战争击碎了杨先生平静的生活,也击碎了她精心编织起来的梦。刚刚考入南开大学的她,不得不跟随着重新合并而成的西南联大迁徙于云南以及后来的四川。躲飞机,跑警报,成了家常便饭;吃大锅饭,睡茅草房,是她们的基本生活。从此,杨先生失去了与戏剧结缘的机会,失去了心中刚刚筑起的梦幻舞台。但是作为曾经的“执着与追求”,只要有机会,她就一定要跑进城去看场话剧,不管是专业的剧团还是业余的剧社,都可以帮她找回那个还没有编织完毕的梦。

        (《北京青年报》6.6 陈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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