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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1年05月01日 星期六

    禅师的初恋

    《 文摘报 》( 2021年05月01日   07 版)

        ■[法]一行禅师

        当我遇到她的时候,她二十岁。那时我们在坐落于越南高地上的彻悟寺院里。我二十四岁,是一个充满了创造活力的艺术家和诗人。当时正是越法战争期间,很多人处于垂死的边缘。当我踏着台阶回寺院的时候,我看到一位比丘尼独自站在那儿,凝望着附近的山峰。看到她那样静静地站在那儿,我感到仿佛有一股清凉的风拂过我的面颊。

        她身上有一种巨大的安详,是其他人所没有的,那是由虔诚的修行而产生的。在我看到她的那一刻,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我向往和珍爱的一切。作为一位出家人,她的威仪、走路、看人、说话的方式是无懈可击的。她很安静,除非别人同她搭话,否则她不说话。她只是垂视前方。她看起来就像观音,宁静、慈悲、美丽。我不时地看看她,如果她看到我那样看着她,是很不礼貌的。十或十五分钟之后,我道了请原谅,回到房间。我的安宁被扰乱了。我想写诗,但一行也写不出来。于是我开始读别人的诗,希望能使自己平静下来。我明白了自己心中的那种情绪——我知道我爱上了她。我只想同她在一起,坐在她旁边,看她。

        那天夜里我几乎没睡着。第二天清晨打坐诵经之后,我提议去厨房烤火。天很冷,她同意了。我们每人一杯茶,我想方设法使她明白我爱上了她。我讲了很多事情,但却不能直接说。她慈悲地、专心地倾听着,末了,她轻轻地说:“你说的话我一句也不懂。”  

        但是第二天,她告诉我她懂了。我们有作为出家人的最深沉的愿望继续我们珍爱已久的事业,然而我们却被爱俘虏了。 

        两三个星期后,我的师兄弟们看到了这一情况,明白了我在恋爱。他们容忍了这种状态,没有作任何批评。但是她的师姐发现以后,却不能接受。有一天,我看到她眼里有泪,我明白了。我知道是决断的时候了。

        面对最后的别离,她垂下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她对我是如此地信任,我怎能不觉得自己对她负有责任呢?我被悲伤淹没了。我心中有着眷恋的情愫,但同时理智的声音又指出:为了我们继续保持自我,为了成功地实现我们探索和修行的愿望,这是唯一的路。我记得我们分别的那一刻。我们面对面坐着。她看起来也似乎被绝望淹没了。

        她站起来,靠近我,把我的头拥入她的怀中,并且自然地把我拉近她,我听任自己被拥抱着。这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身体上的接触。然后我们互致问讯就分手了。

        她去河内后两个月,我收到一封信。信中说:她完全遵循了我的建议,尽管不太容易,但事情总算有了头绪。我写了回信,进一步表达了我的爱与鼓励。分开后的那段日子对我们两个来说都是不好过的,所幸我们分处异地产生了很多良好的效果。借助时空,我们得以成长,看事物不同了,我们的爱也变得更加成熟了:执着的成份减少了,慈悲之花绽放了。分离没有破坏我们的爱,反而使它更坚定了。至今,她依然以某种方式存在于我的生命里。

        (《你可以,爱》紫禁城出版社2011年出版 郑维仪/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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