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三“让”

    “融四岁，能让梨”，这是《三字经》里的话。《三字经》成于宋，“宋儒王伯厚（应麟）先生作《三字经》，以课家塾”，是传统启蒙读物中的经典。能够录入该书的事例，基本就是典范，譬如“孟母三迁”“窦燕山教子”，再如，孔融让梨。

    孔融，孔夫子的第二十代孙。他四岁时的某一天，有人送来一篮梨，父亲对他说，吃梨吧。孔融从一堆梨中挑了个最小的，父亲见了，惊讶地问他：“你怎么挑个最小的呀？”孔融说：“爹，我年纪最小，吃小的，把大的留给哥哥。”（弟于长，宜先知）

    这么小，就这么乖巧、这么懂事，名副其实就是当今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小孩”。因此，入了《三字经》，成为千古传诵之下的道德楷模。

    这是主动谦让的，也有被动让的，让的还是浑然不知的，而且，让的不是梨子这么小的东西，而是状元之位。谁啊，这么傻，把状元之位拱手让给别人？问题就在这，他——不，是他俩（因为不止一个这样“让”了出去）不是自愿的。

    先说宋祁（虽然当事人都是宋人，但宋祁比苏轼大39岁）。

    宋祁是词人、史学家、高官，诗词语言奇伟工丽，因其词作《玉楼春》中有“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句，获誉“红杏尚书”。今人王国维在其《人间词话》中称“着一闹字，而境界全出，”盛赞宋祁遣词造句的卓越功力。

    “让”状元的事，就发生在这位“红杏尚书”身上。

    1024年，宋祁与其兄宋庠同榜中进士，礼部本拟定宋祁第一，宋庠第三，但章献皇后认为弟弟不能排在哥哥的前面。因此，定宋庠为头名状元，而把宋祁放在第十名。兄弟同榜高中，人称“二宋”，以大小区别，所以又有“双状元”之称。

    这个高太后也太有意思了，凭什么弟弟就不能比哥哥学问大、比哥哥优秀？远的譬如孔丘、孔仲尼，他哥哥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谁知道！近的譬如“拗相公”王安石，官至宰相，名列“唐宋八大家”，他大哥叫什么？二哥叫什么？干什么的？你知道？他长兄虽然也是进士，但比王安石晚了7年，难不成等长兄王安仁考中进士后王安石再考？何其荒唐！

    的确荒唐，后宫干政，滥用权力一至于此。这是因为年龄让的，还有因为师生关系让的，这个事主就是大文豪苏轼。

    1057年，苏洵带苏轼、苏辙晋京应考，苏轼以《刑赏忠厚之至论》得到考官梅尧臣的赏识，梅推荐给主试官欧阳修。欧阳修亦十分赞赏，欲拔擢为第一，但又担心该文为自己的门生曾巩所作，为了避嫌，点为第二。试卷拆封后才发现，该文为苏轼所作。

    你瞧，大文豪欧阳修虽然不像章献皇后那么专权霸道，但跟章献皇后一样主观武断。举贤不避亲，遑论学生乎？

    还好，是金子总会发光。到了礼部复试时，苏轼作《春秋对义》，再以文章实力说话，雄踞第一。这一次，谁也褫夺不了啦。

    （《新民晚报》3.19 宋仲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