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普雄到攀枝花，已经运行了50年的5633/4次列车，以每小时约40公里的速度，穿过数不清的高山河谷，连接起沿线27个车站和周边的城镇村庄，接送一批批彝族老乡往返于大凉山内。
有猪上车了
2月27日清晨，大凉山里的普雄火车站已经热闹起来了。
候车室里，等待检票的乘客排着长队。头戴瓦盖头帕，裹着查尔瓦披毡的彝族老妪牵着小孙孙，面色黝黑的彝族老汉扶着地上装满土豆的蛇皮袋，穿着灰扑扑棉服的中年男女背着巨大的竹筐，时不时交换几句彝语。他们都是5633次列车的乘客。
6点55分，吉克惹沙木背着空竹筐快步冲进候车大厅，她几乎每天都会去80多公里外的泸沽镇贩运蔬菜。7点10分，天色未亮，5633次列车驶离普雄站台。没有空调的车厢在冬季的早上格外寒冷，吉克惹沙木裹紧了黑色棉服。
相隔两节车厢，52岁的阿尔阿支正在清点竹筐里的鹅蛋，因为安检过得匆忙，她不小心打翻了竹筐，压碎了部分鹅蛋，还好只碎了10个。
5633次列车隔不久就在小站上停靠一次，间隔最短的两站只隔了11分钟。停靠几个站后，车上的人多了起来，车厢上的大件行李处已经堆满了老乡带上来的农产品，活禽、鸡蛋、土豆、香木，还有废铁块和废纸箱，这些都是要拿到市场上去卖的。
“有猪上车了”几个年轻人猛地抬起头，抻着脖子往车门张望。一头毛发稀疏的黑色老母猪被四五个人半抱半拖的拉上车，穿过数节车厢，被安置在最后一节的行李车。和老母猪同车厢出行的还有1只羊和8条狗。
10点前后，5633次列车来到一个大站——喜德站，同时上来了一大批穿着校服的学生。他们都是住在5633次列车沿线的彝族孩子，每周末都会坐火车往来于自己家和位于喜德的学校。
10点38分，冕宁站到了，彝族老乡纷纷背起竹筐，拎起物品涌下车，赶往距离车站步行10分钟的泸沽综合贸易中心进行交易。这些彝族老乡都是当天往返，利用两趟火车中间的几个小时时间差做生意，看病或办点事。
票价几十年没变
下午2点多，吉克惹沙木正坐在冕宁站站台边的台阶上等着火车进站，她面前堆着十几箱新鲜蔬菜，蘑菇、葱、白菜，西红柿等等，每箱菜都有三四十斤重。
考虑到彝族老乡运送的货物多，冕宁站的工作人员会提前一个多小时开放站台，让老乡先把货物堆放在站台上。为了让彝族老乡能把所有东西搬上车，这趟列车的开车时间有时会推迟几分钟。“我们这种车时间弹性大，不像高铁，都是按秒计算的。”列车员称。
在返回普雄的5634次列车上，车厢里格外热闹，四川话、彝语，夹杂着大人的笑声和小朋友的喊声交织在一起。
从喜德站开始，上车的人逐渐减少，下车的人越来越多，晚上7点02分，列车终于停靠在普雄车站，这时天已经擦黑，吉克惹沙木下车回家了，她的送菜任务已经完成。
在1970年成昆线贯通当年，5633/4次列车就开始运行了。
70多岁的彝族老人阿嘎还能回忆起第一趟5633次列车通过时，老乡们一起到铁路沿线围观，挥舞着小彩旗欢呼。在火车通车前，大凉山里的人要想去到周边村镇或者离开凉山，主要靠一双腿和马车。阿嘎记得自己十几岁时为了到喜德县买一本新华字典，走了整整一天的山路，而5633次列车从冕山站到喜德站只需要开行18分钟。
今年45岁的列车长阿西阿呷从小就住在距普雄不远的白石岩站旁，坐火车到两站外的小镇上学，结婚时也是坐着这趟车去到男方家所在的甘洛站。
上世纪90年代，阿西阿呷进入中国铁路成都局集团有限公司做了一名乘务员。一直到她工作之后，5633/4次列车用的都是被淘汰下来的旧车厢。“车厢两侧放着两排木质座椅，车厢中间是空的，给老乡堆放农产品用。”她说，火车开动时，车厢“哐当哐当”，木座椅“咯吱咯吱”。车厢的窗户也是最原始的，要两只手把住窗户两侧，边按边用力向上抬，“一般人都抬不动”。21世纪初，5633/4次列车才全部换成现在的电气化车厢和皮套座椅。
近些年，成都客运段工作人员又对车厢进行了改造。每节车厢的两端都拆掉两排座椅，以方便老乡堆放各种农产品和大件行李。最后一节车厢作为行李车厢，也加装了栏杆，以便拴住被老乡随身带上车的动物。“有时候行李车就像是小型动物园，猪、牛、羊、狗、鸡、鸭、鹅，这些常见的家禽家畜都能在我们的火车上见到。”
从普雄到攀枝花，全程票价25.5元，最低票价2元，价格几十年没有变过。
婚丧嫁娶都在这趟车上
在成都铁路局的工作人员看来，5633/4次列车是特别的，没有哪趟列车能像它一样融入沿线居民的生活。“沿线彝族老乡的婚丧嫁娶和日常生活都在这趟火车上”。徐巍说。
徐巍有时会接到紧急通知，某个平时客流只有几十人的小车站，突然出现几百，甚至上千人的临时大客流。这一般是彝族老乡在办婚礼或葬礼。观礼的人通常坐上午的5633次列车出门，再搭下午的5634次列车回家。
对于大多数彝族老乡们来说，这趟列车是出行工具，也是生机来源和增加收入的基础。
阿尔阿支的鸡蛋生意已经持续了超过20年。每隔两三天，她都会坐火车带一批土鸡蛋和鹅蛋去到西昌。在西昌的市场上，单个土鸡蛋可以卖到2元以上，鹅蛋的零售价则在每个3~4元左右，而从普雄镇周边农户手中收购土鸡蛋和鹅蛋的成本只是1~1.5元。于是阿尔阿支成了普雄最早一批中间商。“最多的时候一趟能挣将近1000元。”
阿西阿呷已在5633次列车上工作了20多年。她喜欢在车上的生活。“工作的时候其实就像在串亲戚，讲讲自家的喜事和烦心事，也能看到我们的家乡在一天天变好。”
（《新京报》3.5 韩沁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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