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叫我‘特特同志’”

　　2021年2月16日晚，中国农业科学院离休干部、中国扶贫基金会终身理事李特特同志因病逝世，享年97岁。李特特的父亲李富春曾经是国务院副总理，母亲蔡畅担任过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全国妇联主席，舅舅是中共早期革命领导人蔡和森，舅母是我国妇女运动的先驱、中共最早的女党员——向警予。从小成长在这样一个“革命世家”，李特特自然有着非同寻常的人生。

　　外婆对她影响至深

　　李特特曾说：“外婆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女人！”李特特的外婆葛健豪16岁结婚，生了三儿两女。由于外公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外婆对他十分失望，一心只想将儿女培养成才。她50岁时卖掉了娘家陪送的嫁妆，凑足学费和儿女们一起走进省城学堂。1919年，葛健豪借来600元银元，带着儿女们赴法留学。“她都50多岁了，硬是跟着年轻学生啃法文，最后，外婆能说一口流利的法语，还能阅读法文报刊。”葛健豪每晚还要刺绣，她的刺绣工艺精湛，一件可卖上百法郎，换来的钱，供全家上学。

　　李特特的生命是外婆给的。1923年，蔡畅与李富春在法国结婚不久，便发现怀孕了。“为了革命，妈妈坚决要做人工流产。但外婆极力反对，甚至说她宁愿放弃做工，也要抚养外孙女。后来，母亲才同意生下我。革命意志坚决的母亲，生产完便做了绝育手术。”为了纪念这个特殊的生命，李富春夫妇为女儿取名“特特”。

　　妈妈，一个冰冷的壳

　　1928年，党组织决定把蔡畅在上海的家作为一个联络机关。为了掩人耳目，蔡畅接来了母亲和4岁的李特特以及蔡和森的女儿蔡妮、蔡畅姐姐的女儿刘昂，组成了一个大家庭。“我们搬家很勤，一搬家，外婆就负责保管机密文件和经费，我的任务是拿脸盆盛一盆水，然后把外婆烧掉的纸放进水里，倒进马桶。”

　　正当蔡畅一家在白色恐怖的环境下艰难斗争时，李特特的舅母向警予在武汉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了。“外婆最伤心，几天没吃饭。一年后，舅舅再婚，外婆一气之下，一个人回了湖南老家。”

　　外婆走后，原本热热闹闹的大家庭，只剩下李富春一家三口。“我总是被一个人扔在家里，几天都和父母说不上一句话。那时我刚满5岁，每到天黑，看着窗外摇曳的树影，棚顶上吱吱作响的老鼠，家具发出的胀木声，吓得毛骨悚然。后来，我们又搬进了一座小洋楼，家里每天宾客盈门。妈妈一会儿让我在客人来前把拖把放到阳台上，一会儿又给我一个窗花，让我贴到临街的窗上。妈妈是个急性子，让做就得马上做，不能问。直到长大，我才明白，我4岁就参与革命工作了。”

　　上世纪40年代初，李特特在莫斯科留学期间，曾和来开会的母亲有过一次深入的交谈。“我对妈妈说，你不爱我。妈妈愣住了，她说，妈妈是爱你的。不过现在我们国家还被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着，妈妈没有精力和你亲热。我说，我现在就在你的身边，你都没表示，这和日本帝国主义有什么关系？妈妈说，中国人的性格是暖水瓶，外边冷里边热。我说，我感受不到你的内部，接触的就是一个冰冷的壳！妈妈沉默了许久，说，这是长期的革命斗争磨练出的性格，我是很多孩子的母亲，不可能只有你一个。我一言不发，泪水浸湿了脸颊。”

　　看淡人生起落悲欢

　　作为革命子女，李特特的人生注定与潮起潮落的革命洪流、国际局势紧密相联。24岁时，她与一位俄罗斯小伙结婚了，1年后生了一个漂亮的混血男孩。20世纪60年代，随着中苏关系的恶化，丈夫与她离婚。之后，李特特进入北京华北农业研究所（中国农业科学院前身）工作，直至离休。其间，李特特再婚，并生下小女儿。

　　1988年，李特特从中国农业科学院离休后，成为中国扶贫基金会的终身理事，几乎每个月要出差，走过的贫困县和村庄大概有两三百个。许多人对她风言风语：“她一个人，国家又给她配了个保姆，住着宽敞的三居室，别说安度晚年，就是游山玩水、度假疗养也不是难事，可是她偏要给自己找气受。”

　　对此，李特特对记者说：“我的三舅蔡和森被敌人用大铁钉钉在墙上，二舅蔡林蒸1925年广东省港大罢工时被砍成几块，丢在湖里，三舅妈向警予31岁被害……我家里这么多亲人抛弃了家庭、牺牲了生命，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对我的人生影响太深远了。”李特特说，这也是为什么她一把年纪，还是一门心思想着要做点有益的事，否则这辈子都过意不去。

　　（综合澎湃新闻 2.18 岳怀让《环球人物》2008年4月上 刘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