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单名一个“阔”字,1959年生人,北京土著,是北京西城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北京木版年画代表性传承人。穿过北京前门外大栅栏路南的一条商业街,来到西侧的杨梅竹斜街这间平房,是老张平时喝茶会客的地方,工作室就在隔壁。城里租金高,老张在门头沟另租了一个农家小院,用来放置梨木料,手工雕版大多也在那边完成。
会客室的正中央搁一八仙桌,桌上香炉里暖烟缥缈,衬得房内愈发静谧安然。老张坐在置有电脑的一张案台前,沏上一杯茶水,点起一根红塔山香烟开聊。
第一次听闻“年画”,是在1974年前后。那时,阔爷还在上初中,住在大杂院里,家里每人一条板凳都保证不了。几个毛头小子一合计,要不自己动手做几条。这帮十二三岁的少年直奔前三门大街找木头,那时前门正在修地铁,木头扔得到处都是。找回木头后,搬出锯子、刨子、锤子等木活儿工具,照猫画虎干起来。街坊一个大爷路过,见小子们笨拙地做着木工活儿,就冲他们调侃道:“嘿,小子,跟谁学的?还做木匠活儿呢,一看就知道你们不会干。”
小子们虚心向老头儿请教,老头儿认真起来,把这活儿的工序娓娓道来……时间一长,彼此越发熟络了,就老有得聊。聊的过程中,老头儿无意中提起木版年画。老头儿告诉他们,年画种类繁多,比如神像、纸祃儿、天津卫的大金鱼什么的,就跟印章似的,只不过,它是反着印上去的,印章是盖上去的。当时,阔爷和发小儿谁也没把老头儿的这番话放在心上。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2003年前后,彼时的阔爷已是一位开饭馆的老板,一位做泥塑的朋友约他出趟远门转转。大半个月下来,一路辗转武强、潍坊、凤翔、朱仙镇等地,看的都是跟民间工艺品相关的东西,其中,就有年画。时隔三十多年,“年画”这个词终于在阔爷的记忆中苏醒,他辗转几个地方询问当地的年画手艺人,是否知道北京年画,得到的答案皆是:“没听说,不知道。”
回京后,阔爷找先前提到的那位大爷问道:“大爷,我出去了一趟,人家都说咱北京没有年画啊。”大爷回答:“甭说他们了,八九十岁的老北京人估计也没几个人知道咱北京有年画。北京年画重在神像和祭祀,祭祀完就给烧了,按今天的话说,没能形成地域品牌。”
阔爷因此萌生了一个念头:凭一己之力把北京年画制作技艺捡起来。他去郊区买了几块梨木板,在珠市口买了一套刻刀。开饭馆的间隙,一有空就窝在屋里刻版,有时候老爷子遛弯儿顺道转过来看看。刻完了一张,阔爷满脸喜悦地问老爷子:“您看我刻得怎么样?”老爷子若有所思地回答说:“嗯,印出来吧。”
阔爷印出来才发现坏了,因为刻得太浅根本就没有模样。他这才明白过来,其实老爷子早就知道他刻浅了,当时不点破,是为了让他自己去体验。第二次刻板,阔爷在老爷子的指点下反复修改。几天后,阔爷把最终的成品拿给老爷子过目。“不错,比我刻得好!”老爷子说,“刻上一百块之后,自然就知道好与坏了。”
2008年,阔爷雇了一个人看饭馆,自己在门头沟军庄镇的东山村租了一个农家小院,开始正式做年画。题材上,除了复制老北京的传统年画外,阔爷还创作了一批北京年画过去没有的内容,比如十二生肖年画、网络上大火的图案年画和梨木印章还原二维码,并且把时髦女郎、京剧名伶等年画作品印在手提袋、T恤衫上。阔爷直言,年画是商品,不是艺术品,是商品就一定要进入市场销售。但阔爷又坦言,不指望它能挣多少钱,因为自己开饭馆的收入,养活全家人没问题。
“说白了,就是抱着‘玩’的心态,算‘票友’了。”阔爷掐灭手中的烟头,喝了一大口茶水,眼神中流露的是云淡风轻的爽直与从容。
(《北京日报》1.19 王丹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