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难有这么有趣的人了

    8年前，著名出版人沈昌文在接受专访时曾说，最大心愿是“无疾而终”。1月10日，女儿发现90岁的沈昌文已在睡梦中安详辞世，所愿得偿。

    浸淫出版界50年，大家都尊称沈昌文为“沈公”。他1931年生于上海，毕业于上海私立民治新闻专科学校。1951年至1985年历任人民出版社校对员、秘书、编辑、主任、副总编辑。1986年至1995年，出任三联书店总经理兼《读书》杂志主编。1996年退休后参与发起创办《万象》杂志。

    在主持三联书店期间，沈昌文策划过“新知文库”“现代学术文库”丛书，热衷于传播国内外优秀文化，并且不遗余力地传播近当代的经典文化成果，出版了一系列具有深远意义的图书。他策划出版的蔡志忠漫画、金庸著作等在社会上更是引起极大反响。其主编的《读书》被青年读者追捧，影响了几代人。

    “沈公给我们指出了一条路，一个文化人、一个文化商人应该如何走，应该如何做出版、做文化、面对读者。他永远是我们的师傅。”出版人俞晓群说，后辈们与沈昌文的相处十分单纯，“就是精神上的追随，心灵上的认同”。

    20世纪90年代初，俞晓群在辽宁教育出版社主持工作，当时为《读书》写文章，1995年，他记得编辑赵丽雅说：“老沈要退休了，他手头书稿很多，三联用不了，希望找到合作伙伴。”而让俞晓群没想到的是，这一合作就是几十年，他们策划出版的《书趣文丛》《新世纪万有文库》等，至少有上千种，很多图书成为出版界不可多得的精品。

    学者陈子善回忆，他的著作《卖文买书：郁达夫和书》于1995年3月由三联书店推出，一年以后重印。书名中的正标题“卖文买书”来自郁达夫的诗句“绝交流俗因耽懒，出卖文章为买书”，而这正是沈昌文出的点子。

    “我校订的废名著《阿赖耶识论》是沈公介绍出版的，此番扶助，感念终身。”学者止庵回忆说，“这本书当年定价3.6元，印了3000本，根本赚不到钱。”可这正是沈公的风格，好玩，他就要出。

    俞晓群说，沈昌文经常教他们如何跟作者打交道，如何拿到好书稿。“他说过，出版人不能有帮派，要讲服务精神，要站在学术的侧面。”在沈昌文的理念中，出版人不是上场踢球比赛的明星，而是裁判，他甚至认为出版人连大厨都不是，就是一个端菜的。这位海派出版人的确有其独到之处，大家重视抠稿子，而沈昌文是抠作者，“他认为一定要去找最好的作者，哪怕拿到的不是这位作者最好的书稿。而且他对书稿分寸把控很严，对文字抠得太细了”。

    “沈公是个极聪明也极有趣的人，世间难得有这么有趣的人了。”止庵记得，一次在饭局中，沈昌文最爱说的话就是“坐以待币”。他喜欢张罗饭局，邀请学者们下馆子，边吃边“挖思想”。

    “沈先生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巨大落差，他做文化杂志《读书》，但穿着和谈吐都似乎特别偏离文化人。”作家毛尖形容沈昌文“暖乎乎兴冲冲”，散发着宁波汤团似的热气，谈的都是好玩的事情。毛尖想，或许也是因为他想为了让自己显得并不那么复杂。“他为人像《亨利五世》里的福斯塔夫，但心有亨利五世的计划。他身上有一个跨度很大的光谱。”在毛尖看来，沈昌文能接受各种人和事，而这也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最好的东西。现在，他把那个时代带走了。

    （《北京晚报》1.11 路艳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