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菩萨”和1300只狗

    二十年间，文军红救下上千只流浪猫狗，成为重庆市知名的流浪动物救助人。爱犬人士说她是“流浪动物救星”，喊她“文菩萨”。如今，68岁的文军红在经济和体力的双重重压下，支撑不住了，她每天都在“救”与“不救”中纠结。

    神秘的“救助站”

    提到文军红和救助站，村民一脸迷惑。但说到“养狗的”“狗场”，他们马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撇着嘴往山上指，“可臭了。”除了异味，救助站的吵闹也让他们头疼。一位村民说，狗每天半夜乱叫，他们虽然离狗场有一段距离，但还是被吵得睡不着觉。“一只狗叫，所有的一起叫。”

    村民去过狗场，更没见过文军红。他们在抱怨之余，也对铁门内的世界充满好奇。

    12月11日，铁门打开，文军红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的身高不足一米六，穿着一双黑色雨靴，胸前挂着一大串钥匙。铁门后面，到救助站还要经过两道门。一道是钢丝网门，门的一侧常年摆着一盆狗粮、一盆水和一盆鸡胸肉；再往下走几米是一扇朱红色的防盗门，门右侧挂着“重庆文阿姨流浪动物救助站”的牌子，左侧是“动保联盟百城救助行动认证基地”。每经过一道门，文军红都要从胸前的钥匙串中扒拉出一把开锁，再迅速锁上，这样是为了防止狗跑出来被村民吃掉。

    救助站是文军红自己设计的，结构像个迷宫，每个岔路都有更深的区域，所有的房间都被狗笼占满。“现在有1300只狗和几百只猫。”文军红说。猫狗把文军红的时间挤压得所剩无几。她雇了六个工人，帮她做清洁、喂饭，但还是忙不过来。

    他们每天清晨四点钟起床，午饭前要做完第一遍清洁。“每天的粪便就有20多桶。”一个工人说。清理完狗笼，还要拖地、消毒，洗近千个狗食盆，要忙到中午一两点。救助站的狗每天吃一顿，米饭拌碎肉和鸭肝。大厅的灶台上摆着五个直径半米的电饭锅，工人们一锅一锅蒸米饭，“每天吃几锅？数不清！”忙着给狗分饭的工人头也不抬，“500斤米，你说多吓人。”

    从1到300

    40岁之前，文军红没养过狗，收养“文静”是一个意外。

    “文静”是一只京巴。26年前遇到文军红时已经流浪了一段时间，一身长毛又脏又乱，一只眼球突在眼眶外，肚子垂下来，趴在地上低声呜咽。文军红看它可怜，抱去看病，治好后养在家里。那时，文军红四十岁出头，有一份收入可观的工作。和父母、女儿住在重庆著名的景点解放碑附近。

    “文静”陪伴文家人19年，照片至今还挂在家里。那些年，它每天坐在门口等文军红下班，文妈妈病重期间，它一直趴在床边守着她。

    被动物的真诚和温暖打动，文军红开始频繁往家里捡狗，这些狗大多是被遗弃的。捡回第六只狗时，吵闹声引起了邻居的反对。她在家附近的电力学校宿舍租了一套四十几平米的房子安置它们。“至少不用看着它们挨饿受冻。”文军红说。

    此后十多年，她捡回了一百多只流浪狗，电力宿舍的一整层都被她租下养狗。文军红说，她曾经很享受那种状态：工资足以养活自己和毛孩子，她也舍得给它们花钱，“我的狗最爱吃蛋糕和鸡腿。”猫狗也喜欢她，每天围着她转。那段时期，她对救狗充满了热情。

    最难的不是救，而是养

    2014年前后，文军红偶然认识了一个做救助的婆婆，在她的建议下，带着一百多只狗搬到了位于重庆长江南岸的南山。文军红租了个院子养狗，和婆婆做邻居。现在回想起来，她的生活就是从那一年逐渐走向失控的。

    婆婆因病要回老家半年，托文军红照顾她的160多只狗。半年之后，婆婆没回来，手机号变成了空号，文军红被动接下了“包袱”。从那时起，爱心人士每次从屠宰场或拦车救下的狗无处可去，就联系文军红。2017年，文军红已经在外面借了很多外债，抵押了父亲留下的老房子。她没有能力照顾更多的狗了。

    今年9月前后，一些人在公路上拦下一辆运狗车，救下了160多只狗。他们找到文军红，救助站装不下，他们提出帮她再租一间房子。文军红说你们也可以租间房子把狗养起来。他们马上说不行，做不来。还有人把自家的宠物狗送来，都是冲动养狗，养了又不想要。“他们说，你做救助的都不要，我就把狗扔了。”文军红说。

    文军红的朋友张英经常反问那些让救狗的人，你家里有几只狗？你为什么不养？在她看来，有些人对动物只是一腔热血，满足自己的英雄情结，但背后的麻烦都扔给救助人。文军红也认可张英的说法，但看到猫狗，她就“糊涂”了。

    “狗狗好可怜，被人拴在高速路边了。”文军红心疼坏了。她把狗笼子抬回屋里，又跑前跑后，忙着给它们带脖圈、喂饭。

    （《新京报》12.20 王翀 鹏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