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0次生命的接力

    在公众演讲、学术汇报等场合，北京佑安医院肝移植中心主任栗光明常常会展示一幅对比图——一个深褐色的肝脏表面布满结节，凹凸不平；另一个肝脏呈现鲜亮的血红色，表面光滑平整。这是重度肝硬化合并肝癌患者的肝脏与正常人的肝脏之差别。

    在没有移植手术前，前者面对的只能是死亡。然而随着医疗技术的发展，外科医生突破极限，实现器官再次利用。作为北京最早开展肝移植手术的专家之一，栗光明至今已完成肝脏移植超过1000例次，在他眼中，肝脏重新注入的“鲜红”亦如一道光，为患者开启了生的希望。

    1991年，栗光明从北京医科大学（现北京大学医学部）毕业，后进入北京大学人民医院肝胆外科工作，师从国内著名肝胆外科专家冷希圣。

    面对病房里那些饱受肝硬化、肝癌病痛折磨的患者，年轻的栗光明总想着，能不能给他们换一个新的肝脏？然而，当时鲜有人涉足相关领域研究。

    1999年，偶然听到的一个消息让栗光明看到了希望：天津第一中心医院成功进行了肝移植手术。他通过朋友介绍来到天津参观手术过程，从取供体、修肝，到切旧肝、换新肝，整个流程都看得格外认真。“取回来的是暗棕色的肝，移植进患者体内，就变成了鲜红色。”那一刻，生命的神奇深深震撼了栗光明。

    回去不久，他就钻进实验室，用实验动物练习血管缝合、肝脏切取，整个流程一遍一遍地重复。经过半年多的苦练，移植手术终于可以进入临床阶段。但在当时，没有病人敢冒风险去尝试这项新技术。

    转机出现在2000年3月，栗光明的一位老病人主动找到他，希望能试一试。“这位患者名叫张英海。”提起这位故人的名字，栗光明目光柔和，语速也慢了下来，“他是我一生最难忘的‘老师’。”

    二人相识于1993年，张英海因严重肝硬化出现消化道出血，后又查出肝癌，栗光明两次从死神手里将他的命夺了回来。但命运弄人，张英海的肝癌在2000年又复发了，而手术切除又不太现实。2000年5月18日，栗光明给张英海做了肝移植手术。整整10个小时，当栗光明走出手术室，宣布手术顺利完成时，张英海家人紧紧握住了栗光明的双手……张英海又一次获得了“新生”。

    这台手术成了栗光明开展肝移植的标杆。短短三个月之内，他又接连完成第二台、第三台、第四台肝移植手术，都取得成功，这也让他对开展肝移植治疗信心十足。

    但就在这时，病房突然传来坏消息：张英海突发高烧。CT检查结果显示，张英海出现了肝脓肿，同时有严重的腹腔感染。手术明明很成功，抗排异药物也在，为什么在三个月后会出现这么严重的感染？当时医生们都百思不得其解。

    张英海在临终前，对栗光明说了一番话：“栗大夫呀，我可能不行了，但我依然非常感激所有医护人员。一旦我不在了，我愿意把遗体捐献给医院，这也是我送给你的一份礼物，希望你能找到我术后发病的原因。”栗光明深受触动。

    张英海成为激励栗光明继续前行的动力。最终，遗体解剖让栗光明找到了问题所在——张英海术后出现了胆道并发症。而栗光明后来主攻的研究课题之一，就是肝移植术后胆道并发症的防治。“病人对你的信任，才会促成这种实践上的探索。”栗光明开始带学生后，常常把经历讲给学生听，“病人可能更称得上是你们行医道路上的老师”。

    （《北京日报》12.3 李祺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