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犁：按照鲁迅的书账买书

    孙犁一生追循鲁迅先生，在作文、做人等方面都可以看到他私淑鲁迅的影子。孙犁买书也大受鲁迅的影响，他的许多书都是按照鲁迅的书账，或是鲁迅给别人开列的书目，或是鲁迅文章中提到的书名，来寻觅、购买的。

    孙犁买书，有按照书籍目录寻购的习惯，晚清张之洞写过一本有名的目录书《书目答问》，孙犁曾参考此书买了一些书。但最让孙犁倾心的，还是鲁迅的书账。书账具有目录的性质，鲁迅的书账都在《鲁迅日记》中——当年鲁迅记日记，每到一年终了，都会在正式日记后附上一篇书账，记录那一年他买的书，以此作为小结。孙犁熟读《鲁迅日记》，他说：“《鲁迅日记》我购有人文两种版本，并借阅过影印本，可以说是阅读多遍，印象甚深。”（《曲终集·理书四记》）对日记后所附的书账，孙犁自然也是熟读的。

    根据孙犁的说法，他在很长时间内是按照鲁迅的书账买书的。鲁迅的书账，成为孙犁按图索骥的工具；有人统计过，书账中大半的书，孙犁都买到了。

    孙犁特别看重鲁迅的书账，对不在书账里的书，他有时会生出一种不信任感，以至于不去买它。他说过这样一段话：“我有一部用小木匣装着的《金石索》，是石印本，共二十册，金索石索各半。我最初不大喜欢这部书，原因是鲁迅先生的书账上，没有它。那时我死死认为，鲁迅既然不买《金石索》，而买了《金石苑》，一定是因为它的价值不高。这是很可笑的。后来知道，鲁迅提到过这部书，对它又有些好感，一一给它们包装了书皮。”（《无为集·我的金石美术图画书》）既然鲁迅的书账里没有，孙犁便觉得它的价值不高，但当他得知鲁迅提过这部书时，又觉得这部书不错了，可见他对鲁迅识书眼力的笃信。当然这有些绝对，所以连孙犁自己也感觉可笑。

    除了按照鲁迅的书账买书，孙犁还按照鲁迅给别人开列的书目买书。鲁迅曾为孙犁的挚友、许寿裳的长子许世瑛开过一张书目，这张书目也成了他买书的“向导”。他在《买〈世说新语〉记》里说：“我们知道，鲁迅先生不好给青年人开列必读书目，但他给许寿裳的儿子许世瑛开的那张书目，对我们这一代青年，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影响。我记得在进城以后，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搜集那几本书。《世说新语》就是其中的一本。”看来孙犁的《世说新语》，是按照鲁迅给许世瑛开列的书目买的。他在《我的书目书》里说：“解放初期，我是按照鲁迅先生开给许世瑛的书目，先买了一部木版《四库全书简明目录》，是在天津鬼市上买的，两函，共十二册。”

    鲁迅经常在自己的文章里提到一些书名，这对孙犁也很有启发。如他说：“鲁迅先生在《买小学大全记》那篇文章中，称赞了过去故宫博物院出版的《清代文字狱档》，由于他的启发，我也买到了一部，共九册。”[《秀露集·耕堂读书记（三）》]看鲁迅称赞《清代文字狱档》，孙犁便认定那必是好书，就买了下来。此书的确是一部珍贵且有用的好书，孙犁读后，写了一篇《读〈清代文字狱档〉记》。

    鲁迅在给王冶秋的信中，向王冶秋推荐过一部《汉魏六朝名家集》，孙犁得知后便买了这部书。他在《买〈汉魏六朝名家集〉记》里说：“此书为丁福保字仲祜（一八七四——一九五二）编辑。……鲁迅先生曾对他编印的书，表示满意。他在写给王冶秋的一封信中说，如果想买严可均的《全上古……六朝文》，还不如买一部丁福保的《汉魏六朝名家集》，既简便又实用。我就是按照先生的意见，买这部书的。”（《无为集》）既然鲁迅这么说，孙犁便没有买《全上古……六朝文》，转而买了《汉魏六朝名家集》。

    但凡鲁迅推荐的书，孙犁就认为是好书。孙犁在《我的农桑畜牧花卉书》里说自己藏有元代王祯著的《农书》，“此书，鲁迅先生曾向青年推荐”。（《无为集》）不知孙犁购买此书是否缘于鲁迅的推荐，但他记下鲁迅曾向青年推荐此书，意在告诉读者《农书》是一部好书。

    孙犁为什么要循着鲁迅的脚步买书？因为孙犁一向景仰鲁迅先生，他知道鲁迅是大文豪、大学问家，对各类文化典籍非常熟悉，又有极高的鉴识力，他购置、推荐的书籍都是值得阅读的好书，可以作为买书的样板。此其一。其二，孙犁是想当藏书家的，欲寻购的大多是古旧书；鲁迅也是藏书家，对古旧书有特别的眼力，其书账所记或书目推荐的书，也以古旧书居多，所以孙犁把鲁迅当成了购书的“向导”。

    孙犁是一个在多方面得了鲁迅真传的作家、读书人。购鲁迅书账之书、读鲁迅所读之书，应该是孙犁得了鲁迅真传的一个原因吧。

    （《北京晚报》10.31 李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