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不会说谎

    ■王宇赤

    身体，是一个充满智慧、有感觉和感受的有机体。理解身体，是一个新的视角。之所以说它新，是因为我们习惯忽视身体。我们相信大脑思维的分析和判断，而忽视身体给我们发出的信号。

    你或许有过头疼的体验，如果是习惯性头疼，就没那么简单了，这背后可能有很多深层次的原因。

    我的一个来访者说，“头痛”已经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她从上小学开始就有“头痛”的毛病，到现在的几十年里，总是隔一段时间就发作一次。头痛时她会四肢无力、出冷汗，有时甚至会呕吐。她去医院看过很多次，也吃过药，但都不能完全治愈。她告诉我，自己“久病成良医”，找到的最有效的应对方法就是：在家里躺两天，什么都不做，慢慢地“头痛”就会过去。随着咨询次数增多，我对她越来越了解，我头脑里经常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一个人在角落里一直流泪，很委屈、很难过。有人走过来问她：‘你为什么哭呀？’她一边哭一边摇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那个人等了一会儿，失去了耐心，走了。一会儿又有一个人过来问她：‘你为什么哭呀？’她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那个人也失去了耐心，生气地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这样？’，留下她一个人在那里继续哭。没有人再过来问她。她哭累了，坐在地上睡着了，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睡在了床上。她已经不哭了，但头有些痛。”当这个画面非常清晰之后，我就可以理解她的“头痛”了：“头痛”是因为她有太多话憋在心里说不出来。一段时间发作一次的“头痛”是身体在告诉她：说不出来的话，我会帮你表达。

    我的来访者在上小学的时候已经有了可以清晰表达自己的语言能力，但她伤心、难过时却只能流泪，没办法说出自己的感受和需求，因为她没有自由、宽松的成长环境。她的父亲性格暴躁，母亲长年抑郁，自顾不暇。人类很聪明，为了帮助自己缓解痛苦，会想出各种各样曲折的方法。一次痛哭、挨打、坐在地上睡着的经历，让她与“头痛”建立了联系。她记得，当她醒来之后，发现自己睡在床上，头有些痛，于是就不停地摇晃脑袋，想让头痛赶紧消失。就这样，她在身体上找到了一个出口，身体也记住了她的需求，身体与她内在不能表达的情绪和情感就这样不谋而合。

    难道就是因为她睡醒之后感觉头痛，就形成了“头痛”的躯体化症状吗？当然没有那么简单。她之所以形成“头痛”，而不是其他身体部位疼痛的躯体症状，是与父母对待她的方式有关，也与她自己的特点和选择有关。

    头痛，是别人的想法和自己的想法在头脑里打架。我的这位来访者，给我的第一印象是“特别能说，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随着咨询的进行，我知道少了什么，少的是真情实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自己无法靠近她，以至于咨询中我会走神，感觉很累。因为她永远只说正确的话，应该说的话，她妈妈能接受的话。

    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有着自己的想法和愿望，但她的这些想法和愿望是不被允许，所以只能压抑在头脑里。从小到大，她头脑里“妈妈的想法”和“自己的想法”就一直在打架，每次都是妈妈的想法占上风。而她自己的想法却堵塞、阻滞在头脑中，无法表达，更无力实现。她没办法将自己的想法变成现实，就会产生挫败和无力的感觉，会认为自己没价值，进行自我攻击，产生恐惧和渺小感……这些都会让她持续头痛。

    我自己也有过头痛的经历，一般是因为压力大、过度紧张引起的。我发现每次头痛，都是我与身体分开的时候。每当我想在头脑里找到答案，用思考、理性压抑情绪的时候，每当我丢掉情感、丢失身体的时候，我都会头痛。

    头痛，是身体在告诉我们：先停下来，你已经被头脑中的思绪困住、不能自拔了；

    头痛，是身体在告诉我们：你被情绪困扰，已经没办法清晰地做事情了；

    头痛，也是身体在告诉我们：你有冲突，你有限制……头痛，可以告诉我们很多。

    （《身体的痛，是心灵的伤》文化发展出版社2020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