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山村的金婚庆典

    9月20日，金秋时节，77岁的李瑞祥爷爷像往常一样热情地招呼着来到家里的几位志愿者。老人家没想到的是，志愿者们这一次不是来义务体检的，也不是来帮着干活的，这次志愿者们要做的事，李爷爷做梦也没想过会和自己有关系。

    2019年，甘肃省武威市被列入国家级新时代文明实践基地，武威市下辖的凉州区张义镇灯山村以有着1600多年历史的天梯山石窟闻名。金婚，对于灯山村的2000多位村民来说，可能并不陌生，但绝对称得上遥远。这次，借着凉州区农民丰收节系列活动之机，这里的新时代文明志愿者们一番策划，把给村里的爷爷奶奶们组织一次金婚庆典摆上了日程。

    眼睛里亮起一道光

    牛哥是这次凉州区欢庆农民丰收节系列活动中灯山村金婚庆典项目的负责人。牛哥其实不姓牛，因为在养牛的企业工作，又时不时地爱给大家叨叨些养牛的事儿，所以，志愿者圈子里都管他叫牛哥。说起来，这里的志愿者因为实践基地的原因，都被当地村民称之为“新时代文明志愿者”。

    这一次，牛哥带着几个年轻的志愿者，按照村里提供的名单，打算到村里先摸摸底。用志愿者们的话说，这事毕竟没弄过，村里也没个先例，别因为对风俗习惯不了解，再把好事办砸了。于是，9月20日，在牛哥的带领下，几个志愿者走进了李瑞祥老人的家。

    李爷爷的家，院门挺大，院子的一角有个小棚子，底下停着一辆绿色电三轮，院子中间的小花池里，正盛开着粉色的大丽花。李爷爷把大家让进屋里，米白色瓷砖铺地，一尘不染，一组宽大舒适的沙发铺着柔软雅致的垫子，最抢眼的还是挂在墙上的十字绣，足有一个单人床大小，绣了一株金色的胡杨。李爷爷中等个头，标准的国字脸，头发灰白，透着一股精气神。李爷爷的老伴高奶奶也是国字脸，头发黑的多白的少，话不多，脸上一直挂着笑模样。

    以志愿者身份走进老乡家，牛哥和几位志愿者习惯性地先拉拉家常，从墙上的十字绣聊起，李爷爷骄傲地介绍这是女儿绣的：家里就两个女儿，大女儿嫁人了，在外地，二女儿在村里邮局上班，大女儿的儿女也住在家里，上中学了，学习还不错……聊着聊着，大家就聊起了爷爷奶奶当年结婚的故事。

    李爷爷是1966年在去北京当兵之前结的婚，结婚的时候，用一无所有四个字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找队里开个介绍信，就把新媳妇接回来了。问爷爷有没有摆酒席，爷爷笑着说：还请客？自己都没的吃。请几个亲戚朋友来家里坐一坐，就算结婚了。牛哥继续推进，问出了关键问题：如果咱有机会，举办一个庆典，把您年轻时候没条件举行的仪式给补上，您觉得咋样？

    李爷爷自然而然地推辞：那有啥可补的，现在日子不愁吃不愁喝，过得那么好，就知足了，都这么大年纪了……不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看出老人的表情和嘴里的话不是一回事。李爷爷嘴上说补啥补，眼睛里却充满了期待又不敢相信的惊喜，甚至还带着一点羞涩。一位志愿者后来说，她当时看到奶奶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亮起一道光，虽然奶奶马上意识到什么，刻意地用笑容来隐藏这情绪，但明显还是很高兴的。

    爷爷，您爱奶奶吗

    这下牛哥心里有底了，告辞出来又继续拜访下一家，一家又一家，一天下来，两万多步的成绩占领了不少朋友的微信运动封面。同时，志愿者们对名单上的9对爷爷奶奶，也做到了心中有数。名单上的老人最大的81岁，最小的69岁，他们的情况大体相同，50多年前两手空空地把媳妇娶回了家，一转眼半个世纪，风雨同舟，相濡以沫，直到今天，从来没觉得当年的简单是一种遗憾，也从来没有动过稍作弥补的念头。

    在颇为风趣的达开祥爷爷家，一位志愿者一时嘴快，问出了一个问题：爷爷，您爱奶奶吗？一时间其他几个志愿者颇为紧张，觉得问得如此直接，会不会让老人家尴尬。没想到，爷爷特别认真地说：爱！一时间房间里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掌声刚落，爷爷就补充道：我跟你说，我们这个年纪，老婆子不爱老头子不行，老头子不爱老婆子也不行，日子都没法过，俩人谁也活不到这个岁数。只有你爱我，我爱你，才能一起好好过日子，你说咋不爱。

    爷爷奶奶还得意地告诉他们，这些年，政府给修路、修院子、修沼气、通自来水、改造厕所，种地不交税，娃娃上学不要钱，连他们这些老头子老太婆看病都开始给报销了……虽然这里的很多事，对于几名志愿者来说并不算新闻，但是坐在爷爷家宽大的沙发上，面对面听着老人家一五一十地讲出来，感觉还是很不一样。

    举手投足都是爱

    当院子大门打开，几位老奶奶穿着洁白的婚纱鱼贯而出，等候多时的爷爷们把手中的捧花送到她们手里的时候，这些共同生活了半个世纪的老人，宛若初恋的少男少女。有的老人坦然地接过花捧在胸前，有的羞得不敢抬头，一把接过花就躲到爷爷身后去了。甚至有一位奶奶，面对爷爷送过来的花，竟然有点不知所措，犹豫再三不肯伸手去接，直到爷爷上前一步直接把花塞进手里，才不得不接住，然后抛给爷爷一个嗔怪的眼神，现场一下笑成一片。

    接下来，花海的婚纱摄影环节出奇顺利，用摄影师的话说：他们不用摆，举手投足都是爱。

    达爷爷说，花海建成的时候就带老伴来看了，好看，没想到今天还能和老伴在这儿拍个照。辛奶奶穿着长长的婚纱走路慢，爷爷一句都不催，一只手搀着奶奶，一只手拎着婚纱，亦步亦趋地跟在奶奶身边，也不说话，就是笑。摄影师让走过去，爷爷就跟着奶奶走过去，摄影师请走回来，爷爷就以奶奶为轴转半圈，再陪着奶奶走回来。这画面，就是幸福浪漫吧。

    婚纱摄影之后，活动最重头的部分开始了。来自央视的主持人此时脱掉志愿者的马甲，摇身一变成了现场司仪。爷爷奶奶们在志愿者们的引领下，一对一对走过红毯。在他们行走的过程中，司仪把爷爷奶奶的姓名、年龄、婚龄介绍给现场的所有人。每对老人走到司仪身边的时候，司仪会把话筒递到爷爷手里，请爷爷对奶奶说两句。

    达爷爷和辛奶奶率先出场。两位老人出场时各走各的，在围观者的一再提醒下，爷爷准备牵奶奶的手，奶奶慌张得一阵闪躲，还是被捉住了，奶奶试着甩了两下，没甩掉，只好作罢。当主持人把话筒交给爷爷后，爷爷说：感谢共产党！也感谢你！以后我一定好好照顾你！

    王天兴爷爷和沈芝芳奶奶走了过来，接过话筒之后，爷爷怔住了，现场一点声音都没有，所有人都在等着听爷爷会说什么。时间一秒比一秒显得漫长，虽然日已偏西，还是能明显看出爷爷黝黑的脸庞憋得通红，好几次，爷爷张开嘴准备说点什么，结果又都什么也没说出来。就在大家觉得爷爷可能这次就“尽在不言中”了，爷爷突然说了一句：下辈子我还娶你！

    最后，李瑞祥爷爷压轴出场。李爷爷前几步走得昂首阔步，器宇轩昂，红毯走了快一半才突然想起来奶奶被落在后边了，赶忙在大家的笑声中一个急刹车。高奶奶也不生气，赶到爷爷身旁，笑着挽起了爷爷的手臂。爷爷接过话筒，几乎是冲着奶奶喊出来一段话：谢谢你在我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跟了我，这么多年照顾我，现在日子这么好，咱俩健健康康的，多过些好日子！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这一次，现场的掌声是在观众们的泪水之后到达的。

    （《北京青年报》10.9 司晓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