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饭，就是做人

    ■梅莉

    周末去菜场，看见毛豆荚很新鲜，毛茸茸的只只精神，我就随手抓了几把入袋。

    一个阿姨也在买毛豆，但她还要挑挑拣拣。我买番茄，她认为我挑的不好，要帮我挑，伊挑表面光滑、形状好看的番茄，说如果这两天吃就尽量买熟一些的，炒出来的汁液更浓郁。真是个精明能干又热情的上海阿姨。走的时候，我对她说谢谢。她说：“不用谢，你很能干啊，自己开伙，我儿子媳妇天天回来吃饭，从不做饭呢。”

    第一次被人表扬自己做饭就是能干，感觉就像表扬我会走路一样有些好笑，但心情忽地明亮起来。路上看见邻居家的一个小毛头，双手背在后面，得意扬扬地说：“我感觉这次我是第一名！”他奶奶跟在后面，笑得阳光灿烂。总觉得这小娃生下来到走路没过多少天呢，结果，听他奶奶说，今年开学已上一年级。时光对中年人来说，跟乘高铁似的，太迅猛。掐指一算，我做饭的工龄比这小毛头还大呢。

    回到家，准备今日一饭一蔬。原来自己做饭也是一种能力，虽然我并不热爱做饭，只出于一种无法推卸的责任。就在昨天，我冲放暑假在家、没做过一顿饭的女儿发火，说着说着自己还很没出息地掉了几滴泪。因为觉得特委屈，加班回家，发现壶里没水、锅里没饭，还得下厨弄吃的，我这个当妈的教育得是有多失败哦。

    女儿不会做吗？当然不是，在国外读书时，她一直自己做中餐。我批评她，她就说，那我来叫外卖吧。其实，女儿就是仗着我们的爱，偷懒不肯做，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那个阿姨的儿子成家立业了，还每天回来吃，也是因为父母爱他，吃现成的谁不想呢。

    这样的人比比皆是。同事年逾不惑，自结婚以来，一直去公婆家吃喝，想必只要二老还做得动，会一直这么吃下去。说实话，我也曾羡慕过这样的人，一日三餐，要买、择、洗、切、烧，花费多少时间与精力，我是没地方蹭饭，不然的话，大概率也会这样吧。人天生都有惰性。反过来一想，中国的父母都很累吧。

    最近接二连三地听了几个中年人的坏消息。一个是家长群里的妈妈，三个月前查出来的恶疾，昨天就走掉了。还有一位熟人，今年四十五岁，去年查出宫颈癌，做了手术，今年又复发，被告知只能活半年到一年的时间。一个人只剩下365天，倒计时里的每一天，是个什么感受，不敢想象。

    与先生剥着毛豆子，说着闲话。说中年人真真是开心最重要，身体是情绪的晴雨表，我们都要好好的，把孩子培养成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给老人养老送终，戏分还很重，不能生病更不能中途谢幕。然后，我准备了好几道菜，先生掌勺，他是我们家的大厨，做得比我好。大厨只在周末下厨一天。于是，这一天，我就抓住机会买很多菜，搞得像过节一样。

    仔细想想觉得阿姨说得很对，自己做饭的确是很能干很了不起的一件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日复一日地坚持，换花样，看菜谱，年复一年，把家人喂得健健康康的，只有做饭的人才深谙其中的苦与乐。记得母亲来沪小住一年，她血压高，甘油三酯高，血糖也临界，我做菜就少盐少油少糖。结果，回去前带她体检，血糖值回归正常，连手抖的老毛病也轻了很多。

    再说那个被判只有365天生命的熟人，早已自己做不了饭，姐姐去照顾她吃喝。病人胃口不好，挑剔得很，让姐姐每天做这个做那个，姐姐帮久了，心情也不好，就说她：“你病你有理啊，还点菜！”妹妹哭了，姐姐也哭，最后姐妹俩抱头痛哭。唉，生活不易，中年人的崩溃与自愈都是悄悄完成的。为了活得健康长寿，把戏演得圆满，努力做饭吧。

    （《新民晚报》9.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