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晓虹
空调现在是很普通的东西,上海城里的百姓,几乎家家都能挂上一两个。
但在20世纪90年代初,这东西对大多数家庭来说,还真是奢侈品。其原因有二:一是这东西太贵,甚少国产,动辄好几千元;二是电不行。
记得那年母亲患病畏寒,我父亲购了一台松下,分体一匹冷暖机。那机要价6400元,起码是我当时月工资的二三十倍。好在,大概一年后有了国产单冷的窗式机,虽响声如拖拉机,但它便宜,开价1200元左右,咬牙还能买得起。
可那时沪上电力电网还是不行,即使是管线齐全的新公房,无论多层高层,家家统一一个3A(安培)的小火表,刚好能满足家里电灯、电视、电扇和150升冰箱用电的负荷量。一个单元的整幢楼面,常常才有一个汇总10A(安培)的大火表。所以,同一层楼面只要两三家有空调,用电必战战兢兢。只好与左邻右舍协商,你家啥时用电饭煲、我家几点开空调,要的就是错峰启动,避开瞬间电压脉冲过高断电爆表。
也就在那个时候,单位突然传来一个好消息,汉口路309大楼里的办公室有望装空调了。可后来,消息一坐实,却又有些气馁。大楼是老大楼,供电不足,线路也老旧了,搞中央空调或楼内办公室一下子全装分体空调,根本吃不消。那咋办?上面给出的解决方案是:先部分安装,凡办公室有处级老干部在里办公的,可装;如无,暂不考虑。
那时,我所在的连载小说部,从原来的办公地点迁入309大楼4楼。也是巧,新派给我们的两间办公室,是一墙之隔。那房间,一大一小,大的近4米,小的也就2米左右。
那时,连载小说负责人是阿章老师。时年已六十有五的阿章老师,早年参加革命,1948年在浙大读书时就为地下党员。
装空调的那天,正逢大暑天。两师傅上门就问:空调装在啥地方?我一看,说跑错了,赶紧领着去隔壁,隔壁才是“处办”呢。隔壁的门窗大开着,办公桌前,阿章老师正站着看稿。他一件白色汗背心,束在西装短裤里,一手还拿了把折扇,一扇一扇地摇。听得来意,他对我道:“小盛,我看空调就装在你办公室吧。”
见我疑虑,阿章老师道:“我和金阿姨商量了,你们办公室人多,共5个人;这里,就我和金阿姨。”“按规定……”阿章老师挥挥手,对师傅道:“师傅,空调装在隔壁。”
被阿章老师这么一赶,原本应装在部门主任办公室的空调,就装在了我们的办公室。当空调吐出丝丝凉风的时候,一想到隔壁办公室将空调让给我们的阿章老师,依然每天还穿着背心摇着折扇战暑热,真是有点汗颜。
忽一日,我和办公室同事商议,不约而同地想到:破门。我们两间朝北办公室,原本有一扇可开启的木门相通,只不过现在它被两边的橱柜及柜上的纸箱掩蔽堵住了,平素不注意。于是,掏空两边橱柜,挪走。用榔头加螺丝刀,把门撂倒,卸走。
当有凉爽的冷空气从门洞处钻入,阿章老师露出微笑:小盛,蛮好,一机两吃。今天,阿章老师虽已离我们远行,但他与前辈们处事待人的善心及品质,值得后辈学习。
(《解放日报》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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