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架钢琴放在室外,你帮我去检查一下,防护罩有没有盖好。”去年8月,80岁的莫志蔚捐了10架公共钢琴,放在宁波10处公共区域。听到记者要去看看钢琴,她连忙嘱咐。
公共钢琴刚落地时,莫志蔚说,钢琴就像自己的孩子。一年后,记者再问起这个比喻,她有点不好意思:“说实话,这种感觉慢慢淡了,公共钢琴跟我的关系远了。”
为公共钢琴找“家”
在宁波放置公共钢琴的念头,2018年从莫志蔚的脑子里冒出来。钢琴曾陪伴了她患癌症的老伴,也是那段难熬的日子里,她的精神寄托之处。莫志蔚想把美好分享出去。
“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弄,先放一两架公共钢琴试试吧。”莫志蔚心里没底。她想着,等钢琴放下了,再发动几个老年朋友,组成志愿者队伍,经常去看看就行。
从去年3月开始,莫志蔚开始单枪匹马四处奔走,为公共钢琴找“家”。为了便于照顾,她从住处附近的商场开始找起。几番打听,莫志蔚才见到负责人,就被泼了冷水——钢琴能放,但每年需要缴纳几千元摊位费——商场寸土寸金,连柱子上贴张海报都价格不菲,何况是放一架占地方的钢琴?
鼓楼站是宁波最大的地铁站之一,人流量大,地方又宽敞,是公共钢琴的理想归宿。莫志蔚找上门,却被保安拦下,“本以为做好事去的,总会有人接待,实际我连门都进不去。”
四处碰壁,奔波小半年,莫志蔚一架公共钢琴都没能放下。幸好,经人引荐,宁波日报社的记者崔小明得知此事,开始跟踪报道。2019年7月9日,第一篇报道上线,标题即为“八旬老人想捐赠10架公共钢琴”。如今,无论是莫志蔚还是崔小明,都说不清“10架”的出处。
不过,到底要捐多少,当时的他们已经无暇细想——报道发出后,反响热烈,不到1小时阅读量超过15万人次,霸屏宁波人的朋友圈。不断有人辗转联系到崔小明,表示愿意接收公共钢琴,商场、美术馆、政府宣传部门等,纷纷提供帮助。
崔小明开始带着莫志蔚到处考察点位。他们的选址要求是“看得见、听得到、摸得着”,莫志蔚若遇上喜欢的地方,当场定下。大半个月时间,10架公共钢琴的放置位置都选好了。
2019年8月12日上午,第一架公共钢琴在宁波书城落地。当时,几乎所有宁波的媒体都出席了活动仪式。到8月29日,10架公共钢琴全部奏响。
各种潜在的风险
莫志蔚后来才明白,她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公共钢琴的后续管理面临困境。莫志蔚是捐赠者,场地方是接收者,都没法成为公共钢琴的所有者,也没法承担管理和运营工作。钢琴被偷了、砸了,谁来赔?坏了谁来修?若有人在钢琴边上磕倒摔坏了,琴盖突然翻下来砸伤了手,责任谁来承担?
这些都是想得到的风险。莫志蔚和崔小明寻求各方帮助,做了大量准备工作。采购时,厂家为公共钢琴签订了一份售后协议,内容包括:如果钢琴损坏,接到电话8小时内维修;每年对公共钢琴调音。宁波一家保险公司免费为公共钢琴提供“特定场所人身意外伤害保险”。
善园公益基金会也在这时出现了。莫志蔚将公共钢琴捐赠给基金会,基金会再按照她的意愿,安排公共钢琴的去处——更重要的是,基金会愿意负责公共钢琴的后续管理。
10架钢琴都落地了,没人弹怎么办?善园公益基金会出面,在全市范围招募志愿者。志愿者多为专业志愿者(负责弹琴并引导鼓励市民弹奏),并兼任服务志愿者(维护现场秩序及保养钢琴)。最终,形成了一支400多人的志愿者队伍。
定了一张排班表,规定好每位志愿者的服务时间和服务地点——每位志愿者每周服务1小时,情况好的话,每架公共钢琴旁都有志愿者全天陪伴。去弹琴的人,有时是孩童,有时是耄耋老人,有时是专业演奏者,志愿者遇到了,都会拍视频发到聊天群里。
不过,即便准备充分,意料之外的事情还是会发生。
鄞州区万达广场的公共钢琴在二楼餐饮集合区中央的表演舞台,被铁板烧、韩式料理、潮汕砂锅粥、云南过桥米线等餐厅的油烟包围,对公共钢琴损伤很大;宁波市图书馆新馆外的咖啡厅也摆了一架公共钢琴,不过咖啡厅面积小,钢琴一旦弹奏起来,声音很大,会影响到看书、办公的市民;还有两架公共钢琴摆放在室外,难免风吹雨淋,钢琴容易受潮……
受疫情影响,志愿者队伍的组织今年中断了,原本计划的很多活动泡汤了。随着事件热度退去,场地方当初的热情也渐渐消减,有的公共钢琴从黄金位置被挪到了角落。
后续管理陷入困境
其实,自公共钢琴落地后,莫志蔚和基金会在理念上一直有分歧。基金会曾提出过“募捐”的想法——后续管理用得到资金的地方很多,他们建议,在公共钢琴旁放一个募捐箱,以此来募集管理经费。这一提议遭到莫志蔚的坚决反对:“像乞丐一样,成什么样子?”
崔小明尊重莫志蔚的意愿,但管理经费的问题迄今没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公共钢琴的人气渐渐散去,弹奏的人越来越少,不过,莫志蔚觉得这是常态,“公共钢琴是给喜欢弹琴的人一个展示的舞台,宁波弹钢琴的人可能本就只有这么多。”
(《解放日报》9.16 巩持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