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瓜香甜

    南瓜，在我的老家又称北瓜。栽种南瓜，要求不高，沾地就长，好侍弄，只要在生长初期，稍加呵护留心就有收获。

    栽种南瓜的地方，多选在山边地头，整挖成条垄状。栽种前打出小宕，放上生活垃圾沤制的土杂肥，做基肥。移栽后，每天用清水安根。成活后十几天，就开始出新叶，这叫“车盘子”。这段时间最要紧的是防虫。读书时，放暑假回家，每日天不亮，母亲就喊我起床掩南瓜灰。我揉着惺忪的睡眼，拎起满满一竹篮子草木灰，逐块逐棵将灰撒在盛满露珠的南瓜叶上。如遗漏了哪棵，那红红的小瓢虫，会在一天之内把嫩叶吃得光光的。这会儿，南瓜向下扎根，向上长藤，一天都不会歇气。南瓜牵藤前，适时浇肥，铺上一层烂稻草，减少水分蒸发，再砍一些树枝、竹丫，搭成瓜架，因势利导，让其牵藤、通风，就不再需要费时费工了。

    摘南瓜,是秋天里的重头戏。太阳很快把晨露烘干了,天还有些燥热,母亲带着我钻进闷热的刺窝笼里,将躲在草丛里的南瓜一个个摘下来送到路边,然后再一趟又一趟地挑回家。摘南瓜，看似轻松，其实不然。先要进行一番“火力侦察”——看看草丛里有没有黄蜂窝。干这活还要心细眼尖,稍不留意,南瓜就躲猫猫,从眼皮底下溜走。漏掉的南瓜,一过霜降,就要受潮烂掉。

    不一会儿,瓜架上的荆棘就把我的胳膊划得生疼。看着山坡边、塘埂下望不到头的瓜地,我有些不耐烦,没好气地对母亲说：“娘,这么多的南瓜,我们这辈子怕都摘不完！”母亲认为这是最吉利的话,朗声说：“一辈子都摘不完才好呢！你要是累了,就歇会儿吧。我一个人慢慢来。”

    南瓜，一身是宝。根可入药，南瓜花煎鸡蛋，炒嫩瓜丝，南瓜叶、茎，都是当下时兴的菜肴。在家乡，那令人难忘的年代，南瓜一直与我们居家过日子分不开，踏实中充满甜蜜。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我在中学读书，学校食堂用南瓜加点辣椒米做菜的时间，要占半个学期。那时候学生不用交菜金，南瓜都是师生们利用课余时间，在校园内的山坡上栽种的。在乡间，霉烂的南瓜也不糟掉，那是上好的猪饲料。剖开南瓜，轻轻捏出瓤子里的瓜籽，用水洗净，晒干装进陶罐子里备用。炒熟了的南瓜籽喷上盐水，香脆可口，是农家待客的好东西。每次老师来家访，没什么好招待，母亲总要炒满满一碟子，倒进老师的口袋里，说是“香香嘴”。皎洁的月光下，吃着南瓜子纳凉，听瞎子大爷高先生说《岳飞传》，听大人们海阔天空地白话，那是孩子们心中盛大的节日。

    （《北京日报》8.5 黄骏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