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地奔跑

    持续6小时的奔跑后，一面印着“肺癌晚期、跑马抗癌，生命不息、运动不止”的小旗，随着一个高瘦的身影，出现在2020厦门马拉松赛的终点。跑友们纷纷前来向他祝贺，这位跑者露出他一贯开朗的笑容，将咳出的血腥味痰悄悄咽了下去。1月5日，在57岁生日这天，他完成了人生中的第61场马拉松比赛。5个月后，他的生命和他的“百马”梦想，也遗憾地就此定格。

    贺明，安徽省淮南市的一位普通市民。53岁前，“马拉松”从未在他的生活里出现过。一场凶险的肺癌和生命只剩三个月的“病危通知”，成了他两年61场马拉松奇迹的发令枪。

    6月5日，贺帅用父亲的手机发出最后一条朋友圈：“用时57年。父亲人生的马拉松已经跑到了终点！”

    撞墙，是马拉松比赛中选手因为身体消耗过大，而感觉跑不动的一种状态。疼痛、呼吸困难甚至咳血，贺明一直是在“撞墙”的状态下挑战病痛。

    跑完厦马，贺明遭遇生命的“撞墙”。回到淮南，他的病情急转直下。主治大夫、从医26年的谢军比任何人都清楚，贺明是带着怎样一种巨大的痛苦在奔跑，“他已骨转移了，身体状况很差，能完成马拉松，真是难以想象”。

    在妻子张李玲眼中，贺明是个“文艺范”，不喜欢运动，热爱弹吉他和唱邓丽君的歌。但她眼睁睁看着贺明唱不了歌，身体也很快虚弱得像个孩子，“他尽量隐藏病痛，展示乐观的情绪让家人安心”。从事安保工作的贺明曾换过多个工作。“太讲‘原则’了，容易得罪人。”贺帅说。

    沉默寡言的贺明始终没有说起过，是何时有了跑马拉松的念头。贺帅猜测，父亲是在确诊后，在舜耕山遇到训练中的马拉松跑者，看到他们身上的生命活力，从而产生了奔跑的想法。

    舜耕山盘山公路有许多马拉松爱好者训练，通过他们，贺明加入了淮南市马拉松协会。从2016年11月开始，贺明每天公益“捐步”一万步以上。

    “早晚各一次，每天训练量在30公里左右，除非雨雪，从不间断。”会长刘开福说，这让协会的400多名会员都感到不可思议。那年10月，贺明瞒着所有人，在淮南完成了人生首个半程马拉松赛。

    “我打不过癌症，可是癌症现在也打不过我，我们就这样相处。”贺明生前曾说。奔跑，让他看到延续生命的希望。他开始以每年约30场的参赛量在全国各地参赛，这是三倍于普通马拉松爱好者的频率。他还给自己定下了“要跑100场马拉松”的目标。

    家里的墙上密密麻麻的奖牌是他一块块亲手挂上去的，“每次跑完马拉松回来那个兴奋、开心啊。那些奖牌对他真是一种力量。”张李玲说。然而，相对于贺明跑马拉松的热情和痴迷，她内心更多的是担忧和恐惧，“害怕看到他倒在我面前”。

    今年1月，贺明身体里的癌细胞扩散至脑部，身体开始变得虚弱，但他强大的信念又一次震惊了身边的人。张李玲说：“他还在坚持运动，他一直说，宁愿死在马拉松跑道上，也不愿意死在病床上。”贺明在病重后打字艰难的情况下，自己发出的一条朋友圈：“多想再跑一次马拉松，哪怕半程也行。”贺明的信念让一向措辞严谨的谢军毫不迟疑地说：“奇迹，他确实是个奇迹。”同时，贺明还对另一件事情表现出了强硬的坚持，那就是捐献遗体和器官，“他让儿子必须签字，我不愿意签字就让儿子替我签”。

    他捐献的眼角膜，如今已为两个陌生人带去了“光明”。“我不能改变生命的长度，但我可以把握生命的宽度。”这是贺明生前说过的一句广为人知、也影响了很多人的话。

    （《新华每日电讯》7.17 朱青 吴俊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