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莉
小菜就是小,以小著称,以小博大。酒席上,山珍海味大肉大鱼吃过了,有点撑,有点腻,渴望有点什么助消化,那就上一点小菜吧。
三五块臭腐乳,每块麻将大小,盛一只小碟子,器皿小,气场大,一路香臭扑鼻。筷子头夹上一点点,舌尖上抿抿,拌饭小口吃下去,只一会儿,饱胀的胃,便豁然松动。
其他种种小菜,都有助消化功能,也都被统称为下饭菜,那是因为所有小菜,都有一个发酵过程。这个神奇过程让蔬菜充满了酵母菌以及各种益生菌,无论酱菜还是腌菜还是泡菜。萝卜干是这样,酸豇豆是这样,榨菜是这样,酱瓜子是这样,泡酸菜还是这样。不过小菜么,你得顾名思义,你只能吃它一点点,不任性就不会画蛇添足,见好就收往往点石成金。
小菜名目繁多,品种数不胜数,它们形形色色却都能够抱定一个宗旨:量小、低调、辅佐、绝不张扬。然而,却无疑,小菜实在是非常重要。它绝对是我们饭食佐餐的当家花旦。我们穷日子下饭,全靠它。我们富日子鸡鸭鱼肉,少不得它;缺了它,还真容易不消化。
小菜好是好,可是制作难度极大。能够做出上好小菜的人,得有一双巧手,还得有一双慧眼,什么天气才是好天气,什么日头还是好日头,什么风才是好风,都得懂。偌大的汉口,也就那么几个能工巧匠,在腌菜的江湖,名头响得很,名字一提,谁都知道。其他一般群众,腌菜易烂,时好时坏,事实面前,都不敢自夸,只敢自己打手,笑骂:臭手!
相对十分讲究、精耕细作、充满个性的手工小菜,工业小菜的大批量生产极其简单粗放:原料成吨,好坏不分,一律机器切碎,脱水干燥,添加一堆化学制剂,赚的就是快钱。
而手工小菜注定了时运不佳。我想吃的那种臭腐乳,至少得提前半年找陈老师预订。陈老师人很好,尽管不到60岁,却一身的病,不久就去世了,一手绝活,后继无人。原来人类社会的竞争原则也并不总是优胜劣汰。无论人,也无论小菜。
(《新民晚报》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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