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足球与生命赛跑

    如果生命只剩三年，你要怎么活？如果知道自己即将告别这个世界，你会想留下什么……

    “您好，您还在新华社工作吗？”6月16日深夜，突然收到基层足球教练荆永兴的信息。我有些诧异，这是我们成为微信好友后第一次对话。

    “您看看我的故事值不值得报道。”他的第二句话显得小心翼翼。随后发来的资料里，“癌症晚期”“病危”的字眼赫然惊心，我腾地坐起来——他应该只有30多岁啊！照片里的人形销骨立，一时竟难以辨认。

    初见荆永兴，是两年前的一个青少年足球活动。那时他就挺瘦，个子不高，性格开朗。寥寥数句交谈后我们互留联系方式。印象中他的朋友圈更新很勤，发的都是小球员、妻子儿女、钟爱的曼联队，还有他对中国足球的思考。透过屏幕，他看上去精力充沛。

    “我教过很多小孩踢球，不能教自己两岁的儿子踢球，这是我最大的遗憾。我想让儿子长大后知道爸爸做过什么事，有过什么梦想。”他又发来几行文字，“我还想呼吁更多人关注中国足球”。

    他的回复很慢，时断时续。我不忍打扰他，于是联系他的夫人沈婵，看到了病历才知道，荆永兴在成为教练时就已经是一位胃癌晚期病人。

    29岁那年，医生告诉他，最多还能活三年。倒计时嘀嗒作响，在冷酷流逝的时间里他问自己：我要怎么活？

    就在半年前，荆永兴还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那是2012年，他和同为曼联球迷的妻子生下漂亮的女儿，事业也蒸蒸日上，他还通过了曼联足球学校的教练员培训，距离足球教练的梦想又近一步。

    沈婵记得怀孕时，两人去参加球迷活动，荆永兴拿起一个足球塞到衣服里，两个“大肚子”相对大笑。不料命运弄人。2013年3月，荆永兴确诊胃癌晚期，肿瘤恶性程度很高。经过全胃切除手术和八个周期的化疗，荆永兴从138斤瘦到95斤。

    看着襁褓里的女儿，夫妻俩没有时间流泪。2014年初，荆永兴身体有所好转，他开始筹划做些事情。“虽然不能剧烈运动，但他还是想教小孩踢球。他是想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去过。”沈婵这样理解丈夫的选择。

    没有运作、宣传，荆永兴的莱亚青少年足球俱乐部就这样成立了。他在河北燕郊找了块场地，拉了个横幅就开始培训。“有人愿意踢我就教”，荆永兴这样想。

    荆永兴的课程给一个家长留下深刻印象：“荆教练会根据不同孩子的情况针对性训练，整个训练课一个半小时从来都不懈怠。输球的时候他都是鼓励孩子，告诉他们输在哪里。他不仅是在教孩子踢球，更是通过训练教孩子如何做人。”

    渐渐地，报名的孩子多了。荆永兴找着机会就带孩子们去参加北京的各项比赛，更是在燕郊的多项赛事中获得冠军。为了给孩子们提供高质量的训练，荆永兴考取了中国足协D级教练员资格证，成为专业足球教练。沈婵有些惊讶，没想到半路出家的丈夫，竟然真把这个事情做成了。

    2018年3月，小儿子出生了，荆永兴在朋友圈写道：“儿子快快长大！好和爸爸一起踢足球、看足球比赛。”他开始憧憬带着儿子在足球场飞奔的画面。

    2019年2月，肿瘤在荆永兴身体里埋下的不定时炸弹终究还是炸了，癌细胞转移至肠道。几次大手术过后，关于足球的梦想不得不戛然而止。

    小球员们直到今年5月底才得知荆永兴的情况。他默默解散俱乐部时，只告诉家长是身体原因。

    “我现在就是希望孩子能为有这样的爸爸感到欣慰。”我的手机屏幕再度亮起，弹出这样一段话。

    其实，36岁的荆永兴已经留下了许多痕迹。足球无关生死，足球高于生死。尽管它无法逆转生命，却给了热爱它的人面对一切的勇气。

    （《新华每日电讯》7.7 肖世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