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当年,法国音乐家德彪西也属于“后浪”。
19世纪末,欧洲乐坛的天下,属于气势汹汹的瓦格纳和他的追随者布鲁克纳、马勒,敢于不屑一顾的,大概只有德彪西。那时候,德彪西曾经口出狂言:“贝多芬之后的交响曲,未免都是多此一举。”他同时发出这样的号召:“要把古老的音乐之堡烧毁。”
这才真正像个“后浪”。“后浪”,从来冲岸拍天,不会作春水吹皱的一池涟漪。
我们看到,在当时法国的音乐界,两种力量尖锐对立,却并不势均力敌。以官方音乐学院、歌剧院所形成的保守派,以僵化的传统和思维定式,势力强大地压迫着企图革新艺术的年轻音乐家。德彪西打着“印象派”大旗,从已经被冷落并且极端保守的法国,向古老的音乐之堡杀来了。在这样行进的路上,德彪西对挡在路上的反对者直截了当地宣告:“对我来说,传统是不存在的,它并不像人们说的那么完美和有价值。过去的尘土不那么受人尊重的!”
我们现在都把德彪西当作印象派音乐的开山鼻祖。虽然德彪西一生并未和莫奈见过面,艺术的气质与心境的相似,使得他们的艺术风格不谋而合。画家塞尚曾经将他们两人做过这样非常地道的对比,他说:“莫奈的艺术已经成为一种对光感的准确说明,这就是说,他除了视觉别无其它。”同样,“对德彪西来说,他也有同样高度的敏感,因此,他除了听觉别无其它。”
德彪西最初音乐的成功,还得益于法国象征派的诗歌。那时,德彪西和马拉美、魏尔伦、兰坡等诗人密切接触,他所交往的诗人远比作曲家朋友多,他受到他们深刻的影响并直接将诗歌的韵律与意境融合在他的音乐里面,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
德彪西是一个胸怀远大志向的人,并不那么走运。从巴黎音乐学院毕业之后,他和许多年轻的艺术家一样,开始了没头苍蝇似的乱闯乱撞,在巴黎四处流窜。但这并不妨碍他指点江山,他所树的敌人大概和他所创作的音乐一样多。
德彪西不止一次地表示了对那些赫赫有名的大师的批评。他说贝多芬的音乐只是黑加白的配方;莫扎特只是可以偶尔一听的古董;他说勃拉姆斯太陈旧,毫无新意;说柴科夫斯基的伤感太幼稚浅薄;而在他前面曾经辉煌一世的瓦格纳,他认为不过是多色油灰的均匀涂抹,嘲讽他的音乐“犹如披着沉重的铁甲迈着一摇一摆的鹅步”;而在他之后的理查·施特劳斯,他则认为是逼真自然主义的庸俗模仿……他口出狂言,雨打芭蕉般几乎横扫一大片,让世界为之一惊。
如今,我们认识了德彪西,听过他著名的管弦乐前奏曲《牧神的午后》等好多好听的乐曲。但在当时,德彪西只是一个被“前浪”鄙视、训导、引领的“后浪”。
如今,法国当代著名作曲家皮埃尔·布列兹这样评价这个“后浪”:“现代音乐是被德彪西的《牧神的午后》唤醒的。”
(《今晚报》5.28 肖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