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火柴的老男人

    最近，“火柴制作技艺”作为传统技艺被确定为第七批杭州市上城区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这则容易被普通人忽视的消息，却让胡午寅大为振奋。他是杭州火柴厂厂长，全国火柴协会副理事长兼秘书长，他直言这将会是杭州火柴厂“新的开始”。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是火柴厂的一段光辉岁月。早年，火柴几乎是唯一取火工具，凭票限购。点香烟、煤炉、蚊香，都得靠火柴。杭州火柴厂职工最多时有1400多人，年产火柴80万箱，一箱1000盒。

    小时候胡午寅不喜欢火柴。那时候家里穷，要靠糊火柴盒补贴。他小学一年级开始勤工俭学，课余时间都在糊火柴盒，每天睁眼闭眼都是火柴盒。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胡午寅跟火柴几无交集，大学念了中文系，毕业后先在杭州蔬菜公司上班，1993年后下海做副食品生意。到2003年，他开了五个店，年收入三四十万元。

    上世纪90年代以后，火柴生产逐渐不够维持厂子日常运营，只能多元发展。比如，把做火柴盒的木材用来做缝纫机台板，还引进了机器做烟丝、烟卷这种不搭界的产品。到了2003年，火柴厂一度面临消失的危机。胡午寅的大哥和几个朋友凑了200多万元，把厂盘了下来。

    2003年夏天，在大哥的邀请下，胡午寅把自己的副食品店铺卖给了朋友，正式到火柴厂工作。同年年底，火柴市场陷入大范围恶性竞争。厂子资金链告急，生产停摆，工资彻底发不出来。

    胡午寅提出先贷款给工人发工资，再运用品牌策略和营销手段，确立不同产品的目标市场，部分产品降价，走低端市场；部分产品做副牌涨价，走中高端市场。和经销商谈判也硬气，扬言“今天你不进我的货，以后不要来求我”。每次谈判时他都紧张到手心冒汗，但这份自信愣是唬得经销商一个都没跑。

    2006年，胡午寅成为杭州火柴厂厂长。此前两年多，通过开发品牌、加强和经销商联系，火柴厂逐渐复苏，利润翻了一番。只可惜，这也是最后一段高光时期。2005年到2006年，杭州火柴厂年销售量从25万箱下降到了20万箱。同年，号称亚洲第一火柴厂的河北泊头明光火柴厂停产。

    胡午寅还记得，2009年，杭州火柴厂百年厂庆，赶来杭州庆生的中国火柴协会一位领导拍着他的肩头说：老胡，你可要挺住！如果连你也倒下，我们中国火柴就再也没有百年企业了。往后十年间，胡午寅屡次差点“挺不住”。

    其间，他还曾把自己儿子胡立伟“骗”到厂里帮忙。胡立伟从创意入手，担任起火柴盒设计师，改变了火柴的传统价值，主打文创路线。此外，他还通过互联网，接到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订单，出口成了杭州火柴厂主要的利润增长点，目前已占到每年销售量的三分之二。

    不过，企业要走得远，终归不能只靠情怀。胡午寅提出抱团取暖，即各家火柴厂从竞争对手变为合作伙伴，整合资源优势，成为彼此的区域品牌代理商，并一起把精力投入到高端产品开发等。抱团取暖取得了一定效果，可行业依然面临寒冬。

    最近，火柴制作技艺入选“非遗”后，胡午寅松了一口气。但他不希望火柴就此落入“求政策帮扶、求技艺传承”的俗套剧情中。他还在尝试。

    前几年，主抓杭州特色，杭州火柴厂相继推出过《西湖三杰》《西湖印象》《梁祝》《白蛇传》《G20峰会》等系列精美火柴，很受游客欢迎。还曾用白铜材质全手工雕刻的创始109周年纪念版限量金属火柴，定价两百多元，很快就被抢光。接下来，胡午寅计划在今年秋天让杭州火柴厂携手国内的火柴企业举办火柴精品博览会，为精品火柴扩大市场。

    在胡午寅给记者发来的照片中，他站在改造后的厂房前，笑容灿烂。拍照那天，阳光温暖，像是小时候的冬夜里的火光。他相信，火柴不会消失，火焰不会熄灭。

    （《解放日报》5.27 朱凌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