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蝶28岁,染着绿色头发,衣柜里最多的是日系“奇装异服”。她出生在湖南省株洲市马家河镇,父亲胡继鸿是她的教练。
胡继鸿年轻时拿过中南五省75公斤级拳击冠军,后来经营一家拳击酒吧,倒闭后又开起拳馆。从1998年第一届黑山羊拳击擂台赛开始,胡继鸿举办过100多场民间拳击赛事。女儿曾站在他的拳击台上,把上来挑战的男士一个个打趴下。“我觉得说自己是拳手,是非常骄傲的自我介绍。”胡蝶说。
她印象最深的是职业生涯第二场比赛,对手来自印度,“听说是他们那边的冠军”,进赛场前,两人合了影,没有说狠话。胡继鸿当时认为,这样的机会对中国拳手太珍贵了,如果输了,机会不会再来。
对手“又黑又壮实”,但比胡蝶矮一些,令她多了些自信。休息室很安静,双方各占一间,同组都是男选手,她看不到同性。大家不怎么聊天,胡继鸿在时,别人更是不敢跟胡蝶搭话。她忙着缠绑带、戴护手。离比赛还有1个小时,她慢慢热身,然后拿起手机自拍,这是赛前的一项传统。
2013年8月9日,湖南衡阳,在WBO(世界拳击组织)洲际拳王争霸赛上,比基尼美女举着中国国旗和印度国旗上场。胡蝶穿着鲜绿色战袍,手戴猩红色手套,在嘻哈音乐和鼓点中入围绳。她扎着脏辫,感觉凸出的手指关节紧紧抵着拳套。
第一回合,胡蝶被印度人的重拳打蒙了。“那是我遇到的最重的拳,砸在身上像挨了一锤子。”这拳直到赛后仍令她后怕。第一回合下来,父亲担忧地问她行不行。
在竞技状态方面,胡蝶属于慢热型。“看到对手看我的眼神,我才意识到在比赛。”挨了一拳,她才进入状态。观众喊加油,现场乱哄哄,但她听不到,好像台上只有自己。第一回合她探对手拳路,接下来的5个回合,她利用身高优势和防守优势,避开对手重拳,在他出拳的空隙中反击,最终取得了胜利。
回到休息室,胡蝶的头发毛毛躁躁地钻出皮筋,汗水沿着脸颊淌出平行轨迹。她一言不发,把头埋在白毛巾里哭了。父亲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7年以后,胡蝶再次谈起休息室里的崩溃:“我赢比赛喜欢哭,打赢了,好难受,后怕的感觉,我好怕我会输。”休息室见证了无数成败,进来的人笑着跟人打招呼,他肯定赢了,如果不说话,结局往往相反。胡蝶输了不会哭:“谁都想赢嘛,输了哭,别人觉得你很弱,你就是个怂包,回去找妈吧!”
她骨子里有种“霸蛮”,扬言没有人可以把她击倒,如果她倒在拳击台上是因为自己累了。2016年,胡蝶遭遇了职业赛事的第一场失败,比赛在澳门。她赛前高烧,不能训练,又不敢贸然打点滴,怕查出违禁药品。母亲担心她的身体,让她放弃比赛,但她还是硬撑着打了。
失败的滋味久久纠缠她,一直延续到赢得下一次胜利为止。第二年,还是在澳门,同一项赛事,胡蝶拿下了那条亚洲女拳王的羽量级金腰带。尽管女拳手稀少,胡蝶很少能和同性对手成为朋友,“要么她赢过你,要么你赢过她,不想跟你说话”。能做朋友的,全是没有较量过的。
相亲是打在女拳王脸上重重的拳头。以前家人想撮合她和熟人的孩子,父母把话往她身上引,男方一句也没接。回家后,男方问家人:“以后她打我怎么办?”还有男士跟她见完面后,发微信说“咱俩不合适,别尬聊了,你太好动,我喜欢静的”。胡蝶挺气:“真是谜之自信,我又没有看上他。”
在拳击场,她站上过亚洲的高峰,但在生活里还是免不了败下阵来。“我去找工作,真的找不到。要么需要文凭,要么需要工作经验,我啥也没有,感觉在社会上很难立足。”她羡慕日本的女拳手,40岁还能在拳台上拼命。
她做过健身房教练,但没人跟她学。“我这人外表看着弱,不像会打拳的。”
母亲帮她找了一份法院的工作,“去看守所押嫌犯上庭,去法庭把嫌犯接到看守所”。刚开始,穿上制服令人兴奋。她把袜子剪开,套在手臂上遮住文身。后来发现,工作让她昏昏欲睡。同事喜欢聊八卦,把空调温度调很低,她跟她们相处不来。
法院的工作持续了4个月,过了实习期,胡蝶准备去菲律宾旅游,提前一个月请好假。出发前一天,领导突然变卦。她把制服一脱,叠好走人,再也没回去。母亲让她去办个离职手续,怕以后不好找工作,她不去。“我妈说‘你不懂,女孩子有稳定的工作很重要’。我说‘我不懂,一个月两千块还受他这个气。’”母女俩喉咙都吵哑了。
拳王阿里的女儿拉莱·阿里也是拳王,被称作“蝴蝶夫人”,因为她“躲闪如蝴蝶,攻击如蜜蜂”。胡蝶崇拜她,崇拜国外的明星拳手,小时候梦想着能和她们比一场。长大后发现,“她们的级别太高,我升不上去”。
(《中国青年报》5.13 杨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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