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拿大]里柯克
我跟阔佬们一向过从甚密。我喜欢他们。我喜欢他们的长相,喜欢他们的生活方式,喜欢他们的饮食。我越跟他们交接往来,就越喜欢他们的一切。我顶喜欢在他们那堆人中间走来走去,听他们说的一言半语。那天我听到一位阔佬探着身子说:“我已经出到一百五十万,并且告诉他说,再多一分钱也不出啦,要还是不要全随他——”我满心想插嘴说:“一百五十万!要还是不要,你问问我看,我准能给你个答复。”
这些阔佬们对钱财并不马虎。他们对于大数目自然是不大在乎的,譬如说,一回花上它十万八万的。他们在乎的是小数目。你简直不能想象他们为了一分半分,甚至比那更小的数目,能着急到怎样地步。
那天晚上,两位阔佬进了俱乐部,高兴得快发了疯。他们说小麦的价格涨啦,不到半个钟头他们就各自赚了四分钱。就凭这一注财,他们叫了十六块钱一客的大菜。我真不懂。我给报馆写稿子,曾经赚过比那多上一倍的钱,可是我从来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夸耀的。
又有一天晚上我听到一位阔佬说:“来,咱们给纽约打个电话,告诉他们咱们愿意出两厘五。”好家伙!深更半夜花钱给纽约打电话,表示愿意出两厘五!可是纽约见怪没见怪呢?没有,他们要了。自然,这是高等金融,我也不便滥充内行。后来我也叫叫芝加哥看,告诉他们我情愿出一分五厘,然后又打电话给安大略省的汉密尔顿市,表示我愿意出五毛,落得电话接线员只当我发了疯。
当然,这一切只不过表明我的确曾经仔细研究过那些阔佬的发财之道。我的确下过一番苦心。有一件事我是确实知道的,一个年轻小伙子要是想发大财,他对于起居饮食得十分当心。
年轻人要是打算发大财,就别以为他还有资格早上七点半起床,早饭吃几个煮鸡蛋,午饭的时候喝杯凉水,晚上十点睡觉,那可办不到。你要是立志想当个阔佬,那么早上十点以前就别起床。阔佬们向来不那样做。他们不敢起来。晚上九点半他们还在街上荡来荡去,那才跟他们的家当相称。
节制的说法是陈旧的,完全不对头。当了阔佬,你就得喝香槟酒,而且多多地喝,不停地喝。香槟酒以外,还得喝苏格兰的威士忌酒加苏打。你差不多得通宵通宵地熬夜,大桶大桶地喝酒。这样做才能保持清醒的头脑,第二天好做生意。我曾经见过阔佬早晨头脑非常清醒,他们的脸肿得像煮过了似的。
所以,亲爱的小伙子,要是你有意从当前在商界的地位前进一步,那么就改变一下你的生活吧。吃早饭的时候,要是房东太太给你端来火腿蛋,就把它从窗口丢出去喂狗,吩咐她给你送凉芦笋和一升葡萄酒来。然后用电话通知你的老板说,你十一点去上班。这样办你一定会大大前进一步。
究竟阔佬们怎么发财法儿,这问题可不好回答。可是一条路子是这样:口袋里只带上五分钱,就奔一个城去打天下。阔佬们都是这么起家的。他们一再告诉我,他们头回进城打天下的时候,口袋里只有五分钱。这似乎就是他们的本钱。自然,这办起来也不那么容易。我试过好几回,有一回差一点儿成功啦。我向人借了五分钱,带着它出了城,然后飞快就折了回来。要不是在近郊碰上一家酒馆,把五分钱花掉了,此刻我也许真的发了财呢。
另外一条路子是创办点儿什么,规模大大的,创办点儿从前没人想过的事。譬如说,一个熟人告诉我,有一回他身上一个钱也没有(他到美洲中部打天下的时候,把五分钱丢了),就到了墨西哥。他看到那里没有发电厂,于是,他开办了几所发电厂,赚了一大注钱。另外一个熟人有一回困在纽约了,身上一文不名,他发现那里需要比现有的高楼大厦更高出十层的建筑。于是,他就盖了两座,转手卖掉了。许许多多的阔佬们就是这么从从容容发迹起来的。
自然,还有比这些更简便的路子。我几乎舍不得公开出来,因为我自己也正想尝试一下。
这是一天晚上我偶尔在俱乐部里学来的。那儿有个老头儿,他非常非常阔。我不晓得他是怎么阔成这个地步的,所以有一天晚上,我就请教另一位阔佬,询问这老家伙的财是怎么发的。
“怎么发的?”那个人冷笑了一声说,“他是从孤儿寡妇身上抢来的。”
“但是,他是怎么发的呀?”我小心翼翼地问,“他是扑到他们身上硬抢过来的吗?”
“很简单,”那个人回答说,“他只不过把他们放在脚后跟儿下面碾。”
瞧,这多省事呀!从那以后,我时常思索这段谈话,并且有意试它一试。要是我能弄到些孤儿寡妇,我会很快就把他们碾碎的。可是怎么把他们弄到手呢?我所认识的寡妇,看来大半都很壮实,不好碾;至于孤儿,那得弄到一大群才成呢。我目前还在等待着。要是我能弄到一大批孤儿,我一定要踩踩他们看。
(选载二)
(《你应该阅读的世界名家杂文》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18年出版 萧乾/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