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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0年04月04日 星期六

    插队记食

    丁帆 《 文摘报 》( 2020年04月04日   02 版)

        1968年秋天,我们一干少不更事的少年奔赴苏北水乡宝应县插队落户,印象最深的就是吃了。

        乡间的午饭往往是各家各户晒饭食的时候,谁家的经济状况如何,在其碗里的饭食中就一目了然。春荒时节,能够灌满一肚子稀粥的人家也算是殷实户了;能够吃上“二抹子粥”(介于饭与粥之间的半干半稀的饭食)就是富裕户了;能够吃上大米饭的人家绝对是“地主”级别的富裕户。

        知青下乡第一年时均由国家补贴一年的口粮,但必须每月去公社粮管所领取,那都是存放了好几年的中熟米(籼米),既糙又硬,有时还有霉味,煮出来的饭没有一点香味,哪有当时生产队里种出来的农垦57、58香糯可口呢?那一颗颗油光闪亮的软糯大米饭即使不用佐菜就可吃上两大碗,但是各家各户的社员们都争相用上好的新大米兑换我们的糙米,即便有点霉味都在所不辞,后来才知道其中的原委,原来籼米的出饭率高,且抗饿。

        夏粮下来了,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出了炊烟。到了小麦上市后,村庄的活气就更加浓郁了,家家户户都忙着机上几十斤新面粉做各种面食了。考究的人家在机面店里花一两角钱轧成整齐的面条,显出了十分的贵族气,当然,多数人家却是用如锹柄粗的擀面杖擀出了长长的手擀面。那时我也学会了手擀面的绝活,加上两个鸡蛋和面,面揉得较硬,下出来的面就炝,有咬劲。大锅下面就是好吃,一锅宽汤沸水,下出来的面清清爽爽。

        春夏之交的饭场逐渐开始热闹起来了,吸溜着面条的人们集中在山头屋檐下,交换着品尝别人家面条的浇头,时不时说一些生产队和邻村的新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张家长李家短的闲话。显然,度过了春荒的人们开始甩掉了愁眉苦脸的表情,第一口新麦面让他们有了等待秋天丰收的希望。

        乡下的“美食”,大多都是集中在秋后到过年这段时间中呈现的。按照中国农耕文明传统的习惯,冬天应该是农闲的时节,除了等待过年,婚丧嫁娶的吃席就是最隆重的美食节了。那个寻觅到一顿酒席就是人生最大乐趣的时代,吃酒席当是最豪华的盛宴了。

        而肚子里无油的农民们最奢华的宴席莫过于吃大膘肉了。当然,办丧事虽然悲恸,却也是含泪饕餮之时。

        那时的农村人办酒宴就是几个妇女帮厨操办,口味是不讲究的,荤菜不够蔬菜代,酒也是限量的,一桌两瓶土造子酒,就是那种山芋干酿造的土酒,俗称“瓜干酒”。主家就怕酒量大的客人闹酒,因为酒钱太贵了,好几毛钱一瓶嘞,这让喝酒人往往不能尽兴。

        传说我们大队书记娶儿媳妇的那几桌酒席,是请了远近闻名的公社食堂的大厨来做的。其中的一道菜被社员们口口相传了很多年。据生产队的会计回来描述:这道菜叫做冰糖趴蹄,是用猪蹄膀做成的大碗酥肉,那个好吃啊!没有办法形容,就是大块流油的肥肉直往嘴里爬呀爬……说着说着,口水就流了下来。

        让人十分奇怪的是,那时里下河水荡地区满是螃蟹和小龙虾,揇泥揇渣时揇到了螃蟹就扔掉,最多带一个回家给孩子当活物玩具。当我们下乡知青开吃螃蟹龙虾时,他们围着看稀奇,说这东西有什么吃头,又没有肉。那个时代因为肚子里没有油,肥肉才是最佳食物,哪像如今到处都是餍足了肉类的食客呢。农民的逻辑是最实惠的——这些东西费了半天时间,又不能当饱。

        (《美文》2020第2期 丁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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