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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20年03月14日 星期六

    燕东园小楼的近现代学人

    刘宁 《 文摘报 》( 2020年03月14日   08 版)

        北大东门外燕东园是燕京大学的教授公寓区。1929年9月底,燕大举行了包括燕东园在内的校舍落成典礼。

        燕东园初建时占地77余亩,有小楼20多座,建造费用为29.5392万元。如此的建造费用,在当时颇为高昂。小楼建造使用的主要木材,都是从美国进口的红松。燕东园的小楼,其建筑水平和居住条件,不仅在建成时的中国首屈一指,就是在建成半个世纪以后,它仍然是人们心中名教授高级生活待遇的一种标尺。

        燕东园的整个园区,分为东西两个部分,中间以一座西式小桥分割东西,两个区域的中心,都是一个公共活动的广场,每个广场周围环绕着若干座小楼。东区是21-29号,西区是30-42号。如果从空中俯瞰,整个园区就像是一副眼镜,中间的小桥,就像是架着眼镜的鼻梁。东西两区的广场,既是园中居民散步健身的轻松乐园,也会举行一些重要活动。公共生活颇为丰富的广场,以及围绕广场建立的整个园区,都是典型的欧美城郊庭院别墅区的设计风格,和中国古典园林多有不同。

        (一)

        燕大时期燕东园的人物,有着许多生动的故事。西区广场北侧37号,居住过燕大校长陆志韦。陆宅西侧的小楼是36号,当时居住的是燕京大学神学系教授赵紫宸,陆、赵两家关系非常要好。当时园中各家之间是以松墙相隔,陆、赵两家的松墙间有一小口相通,可以更方便地往来。赵的女儿赵萝蕤在燕大西语系毕业,她与陈梦家婚后一段时间仍然住在燕东园。中华书局原总编、著名唐代文学专家傅璇琮先生曾回忆,他当年在清华大学中文系读书时,陈梦家曾邀请他们几个同学到燕东园家中闲聊,赵萝蕤还招待他们喝咖啡。陆志韦校长这里的客人就更多,不过若论近邻间的走动,他和住在广场南面31号的昆虫学家胡经甫,是要好的朋友。胡的女儿回忆:“陆先生多是身穿衬衫、西服裤,手拿一本书,边看边从他家走过足球场直到我们家,边召呼一声边推门而入。”

        胡经甫后来迁入东区的22号楼,日寇占领时,陆校长被迫搬出燕东园,抗战胜利后迁回,就搬入南洋风格的27号,两人都到了东区。解放战争即将胜利时,平津两地大学就南迁问题议论纷纷,陆校长明确表示燕京大学要留下来。据陆的儿子陆卓明回忆,1948年春,陆的老朋友胡适和夫人偕一位美国老人来到陆家,两人谈得颇不愉快。希望劝陆南下的胡适,未能如愿。从陆宅告辞出来时,他的脸色很是不好看。这一幕应该就发生在27号,可惜小楼现在已经拆除了。

        据孙升福回忆,陆校长和学生的关系十分融洽,会和学生一起打桥牌,还会托学生搜集一些晋察冀、陕甘宁边区发行的邮票,当收到这些平时不易见到的邮票时,会如获至宝,十分高兴。过春节时,一大帮学生来家中拜年,见校长出来,领头的学生一声令下,十多个学生齐刷刷跪倒在地,陆校长也一起跪下,大家哈哈大笑。

        西区36号赵紫宸宅西侧的35号小楼,居住过燕大新闻系教授刘豁轩,他来燕大前是在天津办《益世报》的知名报人,后辞去报社的职务到燕大任教。他和新闻系的学生一起创办《燕京新闻》周刊,让学生在实践中学习,效果很好。抗战时期,他被日本人从家中抓走。

        西区还有很有名的“鸟居高林”之说,是指31号居住的人类学家林耀华、32号居住的语言学家高名凯(高之前32号居住过燕大经济系李泰来教授)、33号居住的日本教授鸟居龙藏。从燕东园西门进来五十米,左转上几级台阶,就是一条通往广场的小路。小路的两侧分别是32和33号,连同32号东边的31号,都有一簇簇竹林围绕。鸟居高林,既是谐音,也颇有幽雅高逸的意趣。

        31号向东,还有两座小楼,现在被围入北大附小西门内,是41号和42号。燕大物理系主任谢玉铭就居住于42号,他的女儿谢希德后来成为复旦大学校长,如今北大附小的小学生欢乐奔跑的空场,正是谢校长小时候玩耍的地方。

        (二)

        1952年新北大成立后,燕东园成为北大教授的公寓,这里依然活跃着众多著名学者的身影。西区陆校长原先居住的37号,后来居住过化学教授孙承谔、中文系教授杨晦、西语系教授盛澄华等。西边的36号居住过生物学家赵以炳、陈阅增、心理学家桑灿南。34号在燕大时期居住的是张东荪,1952年以后,游国恩居住在这里。游先生精研楚辞,是著名古典文学专家,他自1952年三校合并后,就担任北大中文系古代文学研究室主任,当时著名唐诗专家林庚先生任副主任,两位先生任职长达十余年,精诚合作,对北大中文系的古代文学专业发展,做出极为重要的贡献。

        当时林庚先生住燕南园,游先生住燕东园。许多学生都很难忘在游先生家里请益的情景。一位老学生回忆先生书斋的雅致:“满院是花木翠竹,宛如世外桃源。他的书斋掩映在花木丛中,百叶窗上摇曳着扶疏的树影,虽是在白昼,却使我想起归有光描写的‘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那种美好情致。进了书斋,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古色古香,朴厚典雅。靠墙矗立着几个精致的玻璃门书橱,橱里是一函函一摞摞古旧的线装书,也有不少洋装书,镌刻着绿色隶书的箱装古籍尤显古雅清逸。墙上有一两帧字画,桌上有文房四宝。书斋也像它的主人那样,温柔敦厚,严谨整洁,又玲珑剔透。”接待来客的游先生,那天“穿着浅素色中式对襟小褂,中式裤子,脚上是黑布鞋,随意又潇洒”的游先生对学生要求很严格,生活上则很关心,据北大图书馆系老教授白化文回忆,先生会在家中招待“入室”弟子,每次请客,必有一只炖鸡上桌。

        西区的30号小楼,如今在北大幼儿园西门内,法国文学专家罗大冈在此居住多年。《昆虫记》的译者王光曾经多次到这里向罗先生求教。罗先生对他说,无论如何要翻译一部法国文学作品,还亲自推荐路易·菲利蒲的小说《斐得立老爹》让王光翻译。小说有十多万字,王光用了六七个月的时间译好,罗先生认真审阅,提出许多意见。王光翻译花了许多心血,他问罗先生能否出版,话音刚落,罗先生一下子严肃起来,正色道:“翻译东西不要总是想能否出版,只当是一次作业,这样你才能慢慢提高。”王光听罢,有一种很强的得不偿失的感觉,后来把译稿拿回家中反复看罗先生用铅笔提示的一些地方,又联想到罗先生曾对他说过在法国时他用节省下的饭费请人对他的文章找毛病的故事,恍然大悟,体会到罗先生扶植青年的一片苦心。王光不久受作家出版社委托翻译法布尔的《昆虫记》,他极其认真地完成,罗大冈审阅了全部译文,肯定他“对原文理解深,译得比较好”,并为此书撰写了长序。此书1998年7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深受好评。

        (三)

        燕东园的东区,是21号—29号,容庚居住在24号小楼。1934年9月1日,燕京大学考古学会成立,社址就在24号楼,第一批成员共八十四人,容庚、徐中舒、刘节、唐兰、魏建功等五人为执行委员。陈梦家就在此年9月,成为容庚的研究生,专攻古文字学,和住在36号小楼的赵萝蕤相识也正在此时。

        燕东园的东区,同样是硕学云集。

        21号北半侧是金岳霖的旧居,金先生家门口有一棵枣树,结出的枣子非常甜美。枣子成熟时,园中的小朋友常来打枣,这当然会让院子变得吵闹,金先生让小朋友先回家,说回头把枣子送过来。小朋友后来果然在家里收到金先生家保姆送来的枣子。金先生之后,21号居住过美国史专家陈芳芝。

        21号另一位居民,则是著名体育学家林启武。林启武是泰国华侨,早年留学美国,曾先后在燕京大学和北京大学担任体育教学工作。他第一个把六人制排球引进国内,第一个在中国培训出乒乓球国际裁判,第一个把国际射箭技术及其规则引进国内,也是国内研究体育社会学的第一人。林启武乐观开朗,在家里和孩子们像朋友一样相处,有空就一起做游戏。在家里的客厅的地毯上,他让几个孩子一齐上阵,直到把他的头和四肢都按到地上就算赢,还戏称这个叫“五体投地”;还组织全家人开晚会,大窗台是舞台,窗帘是幕布,孩子们轮流表演,父母坐在对面欣赏。林先生健康长寿,2011年4月去世,享年104岁;他应该是目前为止在燕东园生活时间最长的居民了。

        22号在1952年以后居住着德语文学专家冯至与哲学家贺麟。两人在西南联大时就在一起共事,冯还受贺的约请,翻译了席勒的《审美教育书简》。1952年新北大搬到燕园,他们一起从北大沙滩中老胡同的宿舍中搬过来。冯居住在22号的前半部,贺居住在后半部。冯至先生在这里一直居住到1970年,在这里重译出版了《哈尔次山游记》《海涅诗选》,编选了《杜甫诗选》,出版了论文集《诗与遗产》等。贺麟在这座小楼里,和王太庆合译了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著名新诗专家、北大中文系教授谢冕,50年代末刚毕业留校任教不久,冯先生托人请他来燕东园寓所谈谈对中国新诗的看法。这样不拘年辈、不拘学科的自由学术交流,在燕东园一定有过很多很多。

        (澎湃新闻网 2.6 刘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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