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的国父

    乔治·华盛顿登上北美政治舞台的时候，遥远的中亚与南亚之间，一个帝国正在形成。帝国的主人艾哈迈德·沙阿是位部落首领，日后的阿富汗人都会把他尊为“国父”。

    艾哈迈德16岁时，波斯国王纳迪尔·阿夫沙尔已对他赏识有加。纳迪尔出身草莽，性情残暴，一心想要重现波斯帝国的荣光。他曾经远征印度，并把著名的孔雀宝座掠夺回国。攻伐期间，艾哈迈德一直伴在国王左右，取得了对方的信任。纳迪尔把手下一支4000多人组成的精锐骑兵托付给了这个部落少年。

    1747年的某天夜里，波斯军队发生哗变，纳迪尔被自己的亲信大臣杀死。而后的一夜混乱不堪，各位将领忙着争权夺位，普通士兵则在尽情抢掠。和国王一道出征的后宫妃嫔，自然成了乱兵垂涎的战利品。艾哈迈德当时正在王室女眷下榻处当差值守，凭借一人之勇，成功守护了一屋子的女性，并召集手下突出重围，踏上了回家的行程。史书记载。那个晚上，国王生前攒下的大批财宝被一个体貌特征神似艾哈迈德的人劫掠一空。黄金、宝石自不必说，世界上最大的钻石“光之山”也落到了他的手中（如今，这件珍宝是英国王室的藏品，被陈列在伦敦塔供人观瞻）。

    那个时候，艾哈迈德的乡亲父老正在蓄积力量、图谋变革。历史上，普什图人从未得到真正的统一。大多数时候，他们只是结成部落，互相攻伐。眼看纳迪尔的波斯帝国行将崩溃，普什图的各部首领意识到必须选出一位共主，带领大家暂时团结起来共克时艰。

    会议开了9天，各部长老争论不休。最后，一位年迈的、很有威望的托钵僧一手指向了时年25岁的艾哈迈德。“他就是你们的王。看啊，他拥有众人所没有的贵气与王者之气。”托钵僧把一顶麦草编成的王冠戴在了艾哈迈德的头上。那一刻，艾哈迈德焕发出领袖的神采。各部长老都立即拜服于他。

    成为国王的艾哈迈德有名无实，倒更像是个部落联盟的召集人。只是由于危局来临，大家才把他推上王位，而且每个人都觉得艾哈迈德的王位难以长久。艾哈迈德能够称王，不过是因为外敌当前，待到局势缓和，联盟就会重新分裂成不同的部落，部落再分裂成氏族，氏族变成大家庭，而大家庭才是普什图文化的基本单位。这是艾哈迈德面临的最大挑战。他领导下的“国家”由大家庭组成，每个大家庭都认为自己是至高无上的，事实上，每个家庭中的男性也自视为国王。除此之外，普什图部族社会还有一种独特的立身原则：男人的地位并不取决于他所担任的职位或这些职位所拥有的权力，直截了当笼络人心，才是步步进阶的保证。

    艾哈迈德很清楚，唯有养战自重，他才能保住盟主的位置，他的子民也会因为战争而团结一心。他的先祖曾经远征印度、大肆劫掠，他决定效仿。印度人大多是印度教徒，他们的信仰包含了偶像崇拜的成分。艾哈迈德和他的百姓则是穆斯林，伊斯兰教反对以物配主，他们认为摧毁偶像越是得力，就越能得到安拉的赐福。

    劫掠，还能带来经济上的收益。神像之上，往往饰有珍珠和宝石；神庙之内，还有黄金等其他稀罕玩意儿。一场对印战争，总能满载而归。腰包鼓鼓的艾哈迈德因此有了收买人心的更多本钱；那些人接受了国王的好处，自然就得登上国王的战车。艾哈迈德·沙阿一生征战无数，他的疆土越来越广，原有的地盘也愈发巩固。不过，臣民对他的爱戴并不仅仅缘于他的武功。他不惜金钱，频频赐宴；又打开国库，救济穷困。雄辩，也是普什图社会颇为看重的一大才能。艾哈迈德在这方面是一等一的好手。国王御制的沙场诗篇，至今仍为后人所传诵。除此之外，他非但没有专制，还成立了9名顾问组成的委员会帮助他执政。这些顾问出自不同的部落，是各部的首领，所有内政事务都须经过顾问委员会讨论方能敲定。他对部落势力百般讨好，也换来了他们的耿耿忠心。

    艾哈迈德·沙阿建立了一个庞大帝国。全盛时期，帝国疆域西及伊朗东部，东至印度河畔。这等业绩，先辈也曾数次企及。随他并肩作战的各民族开始形成一种凝聚精神，一种阿富汗（意为普什图人的地方）意识。这就是为什么在艾哈迈德统治的时代，这片古称“亚里安那”，后又改名“呼罗珊”的土地，开始被人叫作“阿富汗”。

    （选载一）

    （［美］塔米姆·安萨利）

    （《无规则游戏》浙江人民出版社2018年出版 钟鹰翔/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