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在我的生活中举足轻重,其作用可以史诗级来论之。
——[法]巴尔扎克(1799-1850)《咖啡的愉悦与痛苦》
十六岁的巴尔扎克又向门房下了一个订单。他想要更多的咖啡,这种东西在勒皮特寄宿学校被禁止。但在全是男生的寄宿学校,规则经常是用来被破坏的,尤其在一个有头脑的校役想赚外快的时候。巴尔扎克叫门房帮他偷带咖啡用的是赊账,债务使他最后不得不向暴怒的双亲坦白自己的非法活动。这个叛逆的学生觉得惹这样的麻烦值得。咖啡对他而言,不是一时的爱好,而将成为他写作时永恒的伴侣。他习惯从夜里工作到白天,中间很少休息,正是咖啡推动着他前进。
1830年代,巴尔扎克从巴黎退隐到小城萨谢。在这个宁静的环境里,没有了大城市的嘈杂,他能够集中精力写作。他会待在让·德·马戈讷(朋友兼母亲的情人)的城堡里。即使是做客,他也严守作息,晚上十点上床,凌晨两点在闹铃中醒来。他会一直写作到下午很晚,一整天也没别的进食,除了吐司和咖啡。然后,他会放下手头的活,花几个小时与城堡主人及其他客人一起吃晚饭。对于巴尔扎克来说,写作总是优先的,远比社交和睡觉重要得多。这个勤勉的作者相信,“睡得太多会困扰人的心志,使其反应迟钝”。他依靠他钟爱的饮品,来让自己的脑子保持活力。
巴尔扎克每天要喝五十杯咖啡,而且浓度不够还不行。在萨谢的时候,他要花半天时间外出采购优质咖啡豆。他喜欢劲头非常足的土耳其混合咖啡,为了确保强有力的效果,他甚至发明出自己的一套做咖啡的方法。按照他的推论,少量的水和更精细的研磨,可以让饮品的效力极其强大。当觉得咖啡的作用在减弱时,巴尔扎克就加大摄入量。而当他需要应急时,便直接嚼生咖啡豆。咖啡有副作用。他承认,是咖啡让他变得“莽撞,脾气暴躁”,变得喜怒无常。尽管如此,他还是选择继续喝咖啡,靠此来维持长时间的工作。
一杯接一杯地,巴尔扎克写着他的《人间喜剧》——由相互连接的故事和小说组成的史诗巨著。在写作时,这位结实健壮的作家,穿着一件不同寻常的衣服:僧袍。白色的长袍以丝绸衬里,用相配的细绳束腰,再加头上戴着的一顶黑丝绸无檐帽,这就是他的全副装备。据妹妹叙尔维尔说,巴尔扎克从住在巴士底广场附近的公寓开始,就戴这一款式的帽子。
巴尔扎克痴迷于修改,从未停止对自己作品的缝缝补补。伊芙琳·韩斯卡是巴尔扎克的长期笔友,最后成为他的新娘。在创作小说《乡村医生》的中途,这位三十三岁的作家给她寄了一封信。信中写道:“我正处于创作的冲动中,只能说一切都进行得很好。而当作品完成时,你将收到一个人的绝望,他的眼里只能看到它的缺点。”巴尔扎克并不将校样作为快完成的作品那样对待。相反,他把它们当作初稿一遍遍地修改。他的短篇小说《比哀兰特》,便经历了十七个校次。
巴尔扎克手写的初稿在移交给排字工之后,会被排在一张页边空白很宽的大纸上,这样他便有地方做出大量修改。每一校次过后,由于补充的内容远多于删除的内容,他的手稿都会扩展而不是缩水。巴尔扎克的修改在每页纸上,杂乱无序地四处蔓延。满是标记的校样令排字工沮丧又困惑。在那个修改即意味着重新排版的年代,要把巴尔扎克的修改输入进去,非常辛苦费力。为此,巴尔扎克的印刷商订了一个规则,排字工看他的校样超过一个小时就要休息一下。
(选载三)
([美]西莉亚·布鲁·约翰逊)
(《怪作家》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年出版 宋宁刚/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