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冬季,秋裤都会成为网络高频词,顺带着,山东省泰安市邱家店镇上一个专事生产秋衣秋裤的村庄,成了网红村。
烦恼
姚家坡村地处泰莱平原腹地,是泰安市邱家店镇的36个行政村之一,距离市区二十几公里。村子不事种植,全村三百多户人,一百三十户左右经营着针织加工坊。
这里从清晨到傍晚都响着电动缝纫机的声音,裁剪、制作、包装,一条龙生产线。上百吨的布料每天被这个村子消化,变成秋衣秋裤、内衣内裤,远销到甘肃、内蒙、河南、东北等地。
近些年,每逢冬季,关于秋裤的段子都会刷屏。因专事生产秋衣秋裤,2016年左右,姚家坡村被当地媒体报道,引发了关注,全国各地的媒体纷沓而至。
“红”给这个村庄带来了名声,也增添了烦恼。针织大户李美是第一个尝到困扰的人。
李美四十多岁,她所经营的百福针织是村里最大的加工厂,有四十几名工人,四个车间,每天最多可生产3000多条秋裤。她被树为村里的典型,凡有媒体,必得接待。
“事实上整个村子一年的产量究竟多少,并没有人统计过。”李美苦恼的是她的财富被过度渲染,之后打给她的电话络绎不绝。
“多年不见的老同学和朋友纷纷找来了。有质疑的,有借钱的”。“我们的产品批发价在两到六块钱,即便一天生产三千条,你说一年能赚多少?”谈及收入,李美情绪激动。
照她的说法,村里生产的都是中低端产品,没有商标也没有吊牌,主要流向乡下的大集,或者乡镇批发市场,消费群体为乡村老人。“之所以生意不断,是因为我们的货便宜。”
另一名女商户郑秀娥的烦恼则在于“太耽误时间”。批发市场上,郑秀娥从同村的布商王运成那里买下了两吨布料。这些布料她用五菱宏光车厢搬运了六次。媒体采访让她觉得“无暇应对”,作为老板,她的工作很多,需要整理物料、跟踪物流、管理工人等。
商户姚阳经营一个小型加工厂,雇佣四五名女工,主要生产一款小红碎花的“爆款”秋裤。这一配色在乡村市场“经久不衰”。这款产品的批发价为三块两毛钱左右,布料的成本接近两块,印染成本是五毛,人工费用五毛,“剩下利润就是三毛多一点”。
“算下来一年能赚十几万,普遍都是这个数。”姚阳将自己和村里的经营者,定义为家庭小作坊。按照他的说法,就是“混个工钱”。
自足
村委委员张广稳介绍,姚家坡村成为秋裤村,与布料生意有关。早在计划经济时期,当地便以生产队为单位,前往布料厂批发下脚料,拼成布匹,放到商店售卖,以补贴生活。
将边角料做成秋裤、内裤等成品,是在上世纪80年代之后,姚家坡村为第一个,因此有了“秋裤第一村”的名声。人数最多时,有八成的姚家坡村民都在加工小成衣。
李美的婆婆是村子里第一批制作秋裤的人。嫁给丈夫后,李美跟着婆婆学起这门生意,从自己缝纫加工演变为雇佣工人,并闯进省城济南,租赁了货柜。“黑龙江、四川、河南,自己坐火车去开拓,留电话,找客户。”三十多年积累下来,李美家发展成一年营业额近百万的规模。
通过积累,有一些家底的村民为数不少。姚家坡村家家户户都有十几万元左右的轿车,住两层小楼。有了这门生意,劳动力衰退的老人,也可以“养活自己”。张相秋就属这一类,他今年六十多岁,没有社保和退休金,每天骑着电动三轮帮儿子一家搬运货物,“一年能赚个三四万”。这足够他和老伴花销。他这样的高龄商户,村里为数不少。
没有读过大学的90后张宽,属于另一类。高中毕业之后,张宽回到村子帮家里打下手。两年多前,他和妻子全盘接手了父亲的生意。
28岁的他有两个孩子,他家楼房一层被当作加工车间,摆着五台缝纫机,布料和成品堆满地面;二层是张宽一家居住的地方。最忙时,他和妻子雇着五六名工人,妻子负责裁剪,他熨烫、整理物料、联系客户以及发货,一天工作8到10小时。
张宽并不觉得辛苦。按照他的分析,他和妻子在大城市只能找到流水线工人或者服务员的工作,一个月也就三四千的工资,“干的活跟在家一样累”。在城区买房,被张宽夫妇纳入未来几年的人生规划。照如今的状态,很快这一愿望就可以实现。
局限
因为知足,对如何拓展自家的生意,张宽“没有太多想法”。
去年,从秋裤改做童装运动裤,算是他接手家庭作坊后的一次升级转型。运动裤定价6块,一条有一块多的赚头,比秋裤利润高不少。
有一名客户,是张宽眼中的“能人”。这名客户在阿里巴巴上有店铺,从姚家坡村进的三块二一条的秋裤,店铺里可以卖到四块多,算下来,他赚的并不比张宽少。被问及为何不自己也经营一个电商店铺?张宽想了想说“太复杂”。
张宽这样的“佛系”商户在村子里占大多数。轰轰烈烈的双十一,对整个姚家坡村秋裤销售的影响微乎其微。
“村里真正给淘宝店供货的人并不多。这些秋裤的质量,上淘宝都难。”商户张峰说。
“直白点说都是穷人穿,我们村做这个,却不穿。稍微富裕点儿的都买上百元的品牌内衣。”张峰将他的目标客户,描述为比自己“还下沉”的人群。同时,他也担心“周围都越过越富”,市场早晚要消失。但目前,只能“先这样干下去”。
(澎湃新闻 12.13 张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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