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代中叶,溥仪和他的一套皇家班子被赶出了皇宫,“帝师”庄士敦也只好就此下课。五年后他结束在中国的工作返回英国,重拾教鞭,当上了一名汉学教授。
1931年3月底,庄士敦被正式任命为伦敦大学东方学院汉学教授,这个位置可以说来得比较轻松。虽然招聘消息一经公布,先后有九人提交申请,但进入3月初最后面试的只有庄士敦和叶女士(Evangeline Edwards)两人。面试重点考察口语水平,庄优势明显。当初请他当帝师,正是看中这一点。溥仪的评价应该可以一锤定音:“他的中国话非常流利,比陈(宝琛)师傅的福建话朱(益藩)师傅的江西话还好懂。”叶女士虽然也在中国当过传教士(1913-1919年),和庄比起来,毕竟资历尚浅。再说教授遴选委员会中还有庄的熟人,其中骆克哈特一言九鼎,乃是庄在威海卫的老上级,也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
当上教授后,庄士敦发现情况远不如想象的那么美妙——每周上课14小时,大部分都是基础的汉语训练。这当然是东方学院的性质决定的,自1917年建院以来,它的培养对象一直就是那些准备去英国殖民地的官员和商人。语言训练离不开重复,一段时间还可以,天天如此、年年如此,确实让人难免厌烦。课程乏味,人际关系也不佳。中文系是小系,庄士敦是教授兼系主任,手下两员大将。一位就是叶女士,她从中国回来后于1921年开始在东方学院任教,工作十年想竞聘本系教授职位,结果被庄士敦这个外来户抢走了,她的心情可想而知。另外一位是卜道成(Joseph Bruce),也曾在中国传过教,是原先的教授,庄士敦就是接了他的位置。卜不当教授,但继续留在系里上课,按小时付费,待遇类似外聘教师。面对这两个心怀不满的下属,庄士敦的策略是躲,上完课立刻回家。
1934年卜道成去世后,庄士敦要求招聘新老师,但校方以经费紧张为由拒绝。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庄士敦最终拿出自己的工资雇人上课。
东方学院本来对庄士敦抱有很高的期望,他在中国政界、商界、学界人脉那么广,怎么着也能给学院带来点资源。但庄士敦完全不领会这一意图,后来甚至连系主任会议也经常无故缺席。1934年,就在他为《紫禁城的黄昏》一书春风得意的时候,学院开始酝酿请他退休走人(当年10月庄士敦60岁)的计划,但最终经过斗争还是将时间延长到1937年9月底。学院做出让步主要考虑到庄士敦的国际影响,随着《紫禁城的黄昏》的热销,庄已经算得上一个文化名人,学院对他必须谨慎。好在庄士敦自己也不太想干了。
庄士敦在教书厌烦透顶的时候,多次萌发过辞职的念头。但自己辞职是一回事,被别人赶走是另一回事。为了报复院方对自己的算计,在延长聘用协议达成后不久,庄士敦就提出请假去中国看望溥仪。1935年8月庄士敦经过日本到达长春,受到了最高规格的接待。
从长春回来之后,庄士敦的教学工作每况愈下,更加心不在焉。作为教授,他是彻底失败了。
当初东方学院选人,太看重口语而忽视学术。其实就学术而言,叶女士是更合适的教授人选。她在去中国前的学历是本科,回国执教东方学院后不断提升自己,1925年获硕士学位,就在申请教授的1931年,她又凭借研究唐代小说的论文取得了博士学位,完成了从中国通(传教士、外交官)向专业汉学家的过渡。就西方汉学的发展来说,专业化、学术化是大势所趋,叶女士代表了这个方向。1937年庄士敦退休后,她接替了系主任的位置,并于1939年成为教授,从此东方学院中文系走上了科研和教学并重的正轨。
(《文汇报》11.22 顾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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