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创作路径有违导师希望自己做“纪念碑式”的写实雕塑,但隋建国用30余年的艺术实践证明了在呈现70年来的“重大题材”时,艺术家是完全可以用“新的时代语言”和“现当代艺术语法”的。
1996年创作的《殛》是隋建国早期创作生涯的代表作,“那个阶段我喜欢用两种材料互相侵犯。”于是便在一块木头上钉钉子,钉着钉着,木头裂了,“木头的忍受力还是不行。”后来隋建国发现胶皮可以,便在橡胶带上钉满了密密麻麻的钉子,“我们就像那块橡胶,这么多钉子刺进来,它伤害我们,但我们则跟钉子融为一体。”
没过多久,隋建国去广东参观了孙中山故居。前边有希腊式山墙,后边套院却是中式的,这般的建筑风格让隋建国明白了为什么有人说中山装前面看是英国绅士,后面看是中国农民。1997年,在澳大利亚墨尔本访学期间,他发现马路上走着的任何一个中国人,可能也说英语穿西装,但其实身上都穿着一件看不见的中山装。
隋建国一下找到了“中山装”这个形象,决意挑战写实。很快在澳大利亚,他就做了十多件能摆在桌子上的“中山装”作品,其最为人熟知的“中山装”《衣钵》系列就此诞生。回国之后,隋建国找到了毛泽东和蒋介石穿着中山装在重庆的合影,参照毛泽东的那件中山装继续创作。他陆续开始给古希腊的大卫、掷铁饼者、挣扎的奴隶等经典雕塑穿上中山装,创作了《衣纹研究》系列。
2006年,隋建国有个学生在环铁租工作室,说场地很便宜;过了一段时间学生又说,这里现在每天跑火车,烦死了,“这样一来,我倒想去看看。”工作室前的围墙离铁轨才2米左右距离,五分钟来一趟火车,交谈中大家无法听清对话,只好中断,火车过后接着讲。隋建国立马就觉得“这有点意思,时间好像被切成了一片一片的面包。”加上环铁本身就是一个封闭的圆周空间。
他开始尝试在“时间”上动手,沿环铁内圈布了12台摄像机,同时开机半小时,将9公里长的铁路线和奔跑的火车全放在自己的镜头里。12个拍摄点有艺术家工作室,有村头、路口,有鱼塘、油菜花地、垃圾场,也有现代化的立交桥。它们像个容器,借助时间把环铁的空间给装了进去,也使我们得以感受时代在变速前进中构成的特殊社会现实景观。
2006年底,对于时间与空间的探索作品《时间的形状》开始创作,隋建国每天给这件作品蘸一层油漆,记录下它每一天所呈现的形状。直到今天他还在继续着这一作品的制作。
作为踏上国际舞台的中国雕塑家之一,隋建国走过古典主义、现实主义、现代主义,到政治波普、观念艺术,创作也不再局限于雕塑,行为、装置、影像、行动绘画等多种表现手法轮番上阵。但2008年,这位不满足过往的艺术家感觉有点“走投无路”,于是干脆把眼睛蒙起来试试。
那一年,一场金融危机即将对中国当代艺术重新洗牌,也是那时隋建国开始“捏造”《盲人肖像》。他刻意蒙上了双眼进行“瞎捏”,每周徒手用黏土捏制几十个雕塑小稿。有时候,他也会拿起一团黏土自由抛落,再从这些自由成型的样品中挑选出自己觉得有感觉的作品,用3D技术进行放大。隋建国发现,脱开固有的视觉标准,蒙上眼睛捏的东西其实比睁着眼捏出来的要精彩很多。
时隔两年后,北京民生现代美术馆展出的“体系的回响——隋建国·1997-2019”展览,隋建国的新作《3D的面孔》以3D树脂材料呈现,它可以被视为《盲人肖像》《手迹》《云中花园》系列作品的后续。隋建国将其放大到五六米的尺度。在不断放大过程中,作品中有了类似像素的呈现。
隋建国对自我的推翻,对当代艺术的书写、勾勒和反思还会继续。眼下,他最大的心愿是请研究生导师来看看在北京民生现代美术馆的这个展览,“这么多年来他肯定通过报道了解了我的创作,但他直到今天还没有正面跟我谈谈他的看法”。
(《新京报》10.22 李健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