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战胜的夏天

    ■王丹枫

    百无聊赖的夏天似孩童手中负重的铁环，兀自在水泥地上画着圆圈。在城市，夏天是老牛拉破车——慢慢吞吞的，入伏了，日头很长，林荫道上行人很少……

    站在这城市一隅，满城的灯火把夜色涂抹得亮如白昼，依然比不了故乡夏夜的星光漫天。好怀念儿时的夏天，骄阳炙烤着大地，凉拖都快被晒化了，但是只要一阵风吹来，夏天就是一年中最好的季节。

    在故乡，家家户户的院落几乎都被遮天蔽日的树木庇护着，纵有骄阳吐着火舌，树荫下总是一地的清凉如许。

    夏日的午餐，母亲常做一道荆芥凉面的吃食。只需一小撮肉末，把荆芥、鲜红辣椒和蒜头剁碎，加上少许黄瓜丝，再佐以酱油、香醋、细盐，覆在凉水浸过的碱面里拌匀，我们兄弟仨吃到两碗都舍不得放筷，肚子撑得圆鼓鼓的。

    没有哪个乡下少年不嬉戏玩水的，午饭后，怕我们偷着去玩水，母亲拿出她一天中少有的威严来命令我们午睡，且每每都以“水怪”来唬人。少年胆气凌云，假寐骗过大人耳目，跟早已约好出去游泳的几个伙伴碰头，拎着凉拖蹑手蹑脚出门。

    玩心不改，男孩子尤甚。赤脚踩在晒得要冒烟的石板上，就那么几秒，感觉要被燃烧，扒掉衣服，赤条条跳进水塘，那个舒服啊，简直是透心凉。打水仗是玩水的一个必备项目，有时候动静太大，惊扰了游弋的鱼，一跃腾起来一个鲤鱼跳龙门，那姿势近乎秒杀矫健的游泳运动员。

    捕鱼摘莲蓬捉蜻蜓扑流萤也是乡下孩子夏天玩耍的日常。六七岁的年纪，是大孩子们的跟屁虫，总捡他们玩剩下的，还有模有样学着哥哥姐姐找来一根柳条窝成一个圈，绑在竹竿头，再到墙外或者屋檐的犄角旮旯处蒙上几层蜘蛛网，蹑手蹑脚专找墙后根的阴凉地或者池塘边的荆条枝上捉蜻蜓。

    乡下夏天的夜最是有意思。爱喝几口小酒的父亲，就着一只松花蛋和小碟花生米，也能喝得津津有味。像我们这样的寻常人家，红烧茄子、干煸豆角、青菜烧豆腐也能吃出饕餮盛宴的既视感，最主要的是，那里面飘着家的味道。晚饭后，男人们敞开衣襟聚拢在稻场上聊着庄稼的长势和老年月里的历险沉浮，也关心子女的婚事和国家大事。女人们收拾好碗筷后终于轻省下来，摇着蒲扇，坐在电视机前看八点档的肥皂剧，有时候还哭得稀里哗啦。临到睡觉的点儿，大人们满村地唤着孩子的乳名回家。虫吟低语，蛙声四起，流萤乱舞，偶有三两声狗吠在村子里回荡，那是何等惬意安然的家园啊。

    虽然故乡在消逝，但是世界上再没有其他任何一个地方能够取代故乡。在故乡，有最有趣的夏天，有最有意思的童年，有最铁的儿时伙伴。

    （《北京日报》8.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