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简介:黄丽萍,1950年生,1969年由宁波下乡到黑龙江省集贤县升昌人民公社友好生产大队。父亲黄思深是1930年参加革命的老红军,担任过东海舰队航空兵工程部部长(副军职)。1979年,黄丽萍放弃返城,跟家人留在北大荒。
我是1969年来的。下乡时才19岁。说到东北去,我们寻思好玩儿啊,那咱们也去吧。我们都是自己报名的。
头一次到东北来,一看都是泥草房。都破破烂烂的,后悔了,不如不来呢。
大伙儿都说,找个对象吧,找个对象就有人照顾你了。当地农民就给我介绍了一个,也是一个生产队的,他比我大4岁。
他家不是坐地户,是1960年来的。结婚时我也没要彩礼,什么也没要,就这么到他们家去了。他们家生活状态也不太好,还该生产队的钱。那时候当地都要彩礼,通常要一块手表,还有200块钱啊,还有啥啊,我就记不住。
年轻时没少挨累,都得下地干活儿,不挣工分儿没有吃的。全靠他一个人儿也不行,孩子多。那时,他那两个兄弟还没结婚呢,都很小,还有个老太太。老太太还是寡妇呢。我们年轻,多干就多干点儿。她在家给我们哄孩子,我俩下地干活儿。我俩结婚以后两人干活一点一点把该生产队的钱都还利索了。
我下乡后头一次回宁波是1973年。为啥下乡4年才回家呢?没有钱啊,那时候坐火车要80块钱。那时候我爸还没平反。俺家还住在小破房。我是带着丈夫和孩子回去的,看见我们了也没说什么。他官复原职后也没张罗让我们回去。
我爸爸从来不开后门,很正直一个人,从来不攀人家。我们姊妹几个的工作,我爸都不管。他没来过我们这,那时候他都七八十岁了,太远。他有时候来信就问一下,家好不好,有困难没困难。有时候,我爸我妈给我们寄点儿钱,照顾照顾我们。
最困难的时候?那就是下雹子那年,哪年我就记不住了。那年可真困难,没有吃的。返销粮也不够吃,我们就捡那个冻土豆,开春冻的地化了,刨那个土豆,刨出来把皮扒了以后,洗一洗晾干了磨成粉吃,就跟地瓜面儿一样。
有一段时间户口迁到镇上了,改吃供应粮,吃了几年。我们掌柜的一人挣钱不够我们买粮吃的,后来把我们户口都整回来。他们那几年说给我安排工作,那时候孩子也小,也没给我安排。男青年都给安排工作了,有工作的条件就好了。
咱农村那时可真穷,现在改变多了,家家户户都差不多,都挺好的。有的(家庭)都有拖拉机了。年轻人能干的每家都有摩托。反正条件比早先好多了。早先我们这两排全是泥草房,现在都是大砖房了。
俺老头儿现在没在家,他去上外头打工去了。他会瓦工,抹窗台水泥什么的,他都会。他年纪不小啦,今年64啦。
我妈妈还在,84岁了。我去年回去了,我妈妈见我挺高兴。我还跟中学的同学见了一次面,40年没见面了。他们说你还那样儿就是头发白了,还梳着两个小辫儿呐!我说,我年轻时候就梳辫子。
同学都干什么的?没打听,他们来看看我,待了一个钟头就走了,人家都在单位上班儿。
我留在北大荒我妈妈放不放心?那她没说。我们姊妹多,两个妹妹在跟前儿,一个礼拜回去一趟看看她。
我们也没啥,孩子大了以后就好了。那小的初中毕业以后也没考上(高中),就下地干活了。大姑娘也是,高中没考上,也下地干活了,干了几年,20多岁才出嫁。
现在他们都成家了,最小的姑娘都30多了。大姑娘离我们最近,也是农村。我们没找城市的,农村还找农村的呗。
在哪儿生活都一样,反正也习惯了。东北也挺好的,东北反正夏天也不怎么太热,冬天冷点儿,冬天冷一般生火墙,屋里炕上热,一点儿也不冷。
宁波话回去也能说几句。反正跟他们能说,没几句,都忘了。
(《大国粮仓 北大荒留守知青口述实录》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9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