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底,河南省驻马店市出山镇焦之纲村的田野已是一片金黄,在等待麦熟的空闲时间,父亲开始了他的“业余”绘画创作。
父亲名叫焦金安,出生于1952年。上学时,画画就是他最爱的事儿。课堂上画不够,回到家里接着画。不管人来客往,父亲常常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从临摹教室里的主席像和英雄人物,到画自己身边的人和物,作业本的背面、书本的边边角角、墙头房下,到处是父亲的涂鸦。
上初中时,父亲有一次成功画出一幅1米多高的《毛主席去安源》。当时各家门口都要挂毛主席像,父亲的手艺派上了用场。一个假期过去,全大队各村各户门口的白墙上都有一个亲切的毛主席像,父亲画画的名声因此传了出去。
初中毕业后,父亲回到村里,从此为生计奔波,再没有提起过画画这件事。这期间,他在生产队当过拖拉机手,开过修理铺,还学过家电维修。再后来,他成为第一代农民工,跟着远近村庄的包工头去西北的煤矿、硫矿打工。在矿上干活儿时,他受了伤,一只眼睛失去了视力。新疆的农场他也去过,给人摘棉花、种地、修理机器,一年到头挣的钱刚够往返路费。当父亲再次拾起画笔,已是65岁了。
父亲画的最多的是幼年和青年时期的回忆。有他经历过的饥饿,有他参加过的劳动,也有他和伙伴们玩过的游戏……那些随着时代变化消逝在光阴里的场景,在他的笔下复活。
“上世纪60年代乡里有位姓谢的书记,和大伙一起拉车打坝,同吃同住,小潘庄大桥、禄庄大桥、村后的大路都是谢书记修的,最后他累病去世,这么好的书记现在都没人记得他。”为了画出这位令父亲敬仰的谢书记,他坐车到30公里外的书记老家,找到书记的后人,要了照片,这才安心作画。
父亲用的是我20年前画画时留下的画笔,只剩几根毛的勾线笔也被他废物再利用,他甚至还把牙签绑起来自制画笔。父亲画画的书桌也很随机——把废弃的蜂窝煤炉子拎到菜园子里,切菜板一扫,往炉子上一盖,就是一张书桌了。
他的手抖得厉害,只有一只眼睛有视力,经常需要两只手抱着才能画一根直线。找准位置也很难,无论画画还是做手工,常常是看着这里,落笔就到别处了。但是这些对他来说都不是问题,只要想做,慢慢来就行了,而他有得是耐心。去年,父亲的画入选了北京798艺术区的“素人艺术节”,父亲刚开始还不敢相信,这给了他很大的鼓励。
父亲年轻时是农民,年龄大了还是农民工,勤劳又卑微地在田间地头和城市的夹缝里讨生活,从没有听他谈起过理想或者更高远一点的事情。而现在,他又开始做梦了。他梦想能把村庄的历史和自己经历过的事情画下来,出一本画册,留给后辈,让更多的人看到,让他们记得过去的故事。
(《中国青年报》6.26 焦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