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弗雷德里克·皮耶鲁齐 马修·阿伦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看起来有35岁,又瘦又小,毫不掩饰自己的傲慢:
“皮耶鲁齐先生,我是大卫·诺维克,康涅狄格州的联邦检察官,负责阿尔斯通,也就是您所在公司的案子。您被指控参与了在塔拉罕发电站项目中向一位印度尼西亚议员行贿。这属于向外国公职人员行贿,在美国《反海外腐败法》的管辖范围之内。3年以来,我们一直在调查阿尔斯通在许多国家的行为。按美国法律规定,当时贵公司早已收到相关通知,却仍然违背承诺!”
他看上去很愤怒。我很想回答他:“我既不是阿尔斯通的首席执行官,也不是阿尔斯通的法务总监。诚然,我是一位管理者,但我既不是董事会成员,也不是执委会成员。我……”但那位检察官没给我留一点儿继续想的时间。
“皮耶鲁齐先生,我强烈建议您不要给您的公司打电话。我们希望您能为我们效力,来对付阿尔斯通及其管理层。我们非常清楚,在和印度尼西亚的交易中,虽然您扮演的不是决策性角色,但是您了解一切。我们想要的,就是起诉阿尔斯通的最高领导层,尤其是阿尔斯通的首席执行官柏珂龙先生。因此,我们要求您不要告知他们您正在被质询。您明白了吗?”
诺维克是在暗示我做他安插在我们公司内部的线人。我向检察官解释:“请您听清楚,我不明白你们想要什么。所以,我要求你们允许我通知我的公司,以及法国领事馆。”
检察官朝一位探员打了个手势,此人把手机还给了我,手机在我被捕的时候就被没收了。我立刻试着联系集团法务总监卡尔。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这简直不可思议,”卡尔不停地重复着,听上去和我一样震惊,“我们和美国司法部正在洽谈一项协议,已经接近尾声。我几个小时之后就要坐飞机过去了!他们今天还在华盛顿等着我跟美国司法部签协议呢!不过,刚刚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很犹豫要不要去美国。我先去跟我们的律师谈谈……但是你放心,明天一早我们就会把你保释出来。”
说完后,电话挂断了。对我来讲,毋庸置疑,次日凌晨我会得到他的消息,他不会丢弃我,他会站在我这边直到事情结束。
卡尔鼓励我的话语还在耳畔回响,检察官就回到了审讯室。
“之后我会把您转交到曼哈顿的一所监狱里,您将在那里过夜。明天您将在康涅狄格州法院的一位法官面前出庭。”
我还从没踏进过监狱一步。在入口处,两个狱警命令我脱衣服。他们收走了我所有的东西,我已经赤身裸体了!我彻底晕了,连英语都不会了……“Turn around, squat and cough.”狱警命令我。
cough就是咳嗽,嗯,懂了但是squat是什么?我忘了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了。
“Squat and cough,”狱警很恼火,“Squat and cough!”
看到我一脸错愕,他向我演示该怎么做。我应该蹲下,两腿分开,然后咳嗽。我按照吩咐去做,狱警坐在我的身后,他要确认我肛门里没有东西掉出来!我不得不屈服于这套让我感到羞耻的流程,在我入狱的这段时间,我重复了十几遍。
谁能相信,当清晨再次见到那两位美国联邦调查局探员时,我竟然很高兴。在脱得精光,又被人搜过身后,我戴着手铐被转移到距离纽约两个小时车程的纽黑文法院。
庭审即将开始。因为获准提前和阿尔斯通委派的律师对话,我被带到一个小隔间,和我的律师莉兹·拉蒂夫进行首次会面。
莉兹是一位年龄40岁左右的女士。交谈几句后,我就被她惊呆了:她在刑法方面的经验一片空白,对阿尔斯通的业务也一无所知。最致命的是,我被控违犯了美国《反海外腐败法》,而对于这项控罪,她根本不了解。
“皮耶鲁齐先生,请您放心,您的辩护费用,阿尔斯通同意支付。您很幸运!”
幸运?接下来我试着从莉兹口中了解有关我被控罪名的细节。
“贪污案,外加洗钱。”
洗钱?这个罪名都是给军火贩子和毒品贩子的!这么荒唐的指控,他们是怎么想出来的?
莉兹看到我的脸都气白了,赶紧试着安抚我:“我会提议用10万美元保释,这笔钱足够说动检察官。另外,请您明白,您不是阿尔斯通第一位被起诉的高管。之前您在美国工作的同事大卫·罗斯柴尔德已经被起诉,并且经过了庭审。他同意认罪,随即他争取到不超过5年的监禁量刑。”
罗斯柴尔德服罪了?获刑不超过5年?这下,我的脸彻底吓白了。我突然意识到控罪的严重性,但我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些,就接到了执达官的传唤。
庭审开始,莉兹按照计划辩护发言,称希望支付10万美元保释金并佩戴电子手铐,以换取我的有条件释放。接着轮到代表美国政府的检察官——诺维克做陈述。诺维克坚决反对把我释放,并狂怒地陈述了理由。厚颜无耻的他完全推翻了此前在美国联邦调查局办公室里对我说过的那番话,他用肯定的语气说:“皮耶鲁齐先生在阿尔斯通的管理层中身居要职。他涉及的这笔行贿交易问题极其严重。该公司向印度尼西亚的一名议员行贿,以求其提供方便。大量的证据和证人证实,皮耶鲁齐先生参与了一起违犯美国《反海外腐败法》的犯罪活动。”
事情再清楚不过,在我们第一次谈话的时候,我拒绝了他的要求,诺维克现在要让我为此付出代价。
庭审即将结束,法官转过身问我:“皮耶鲁齐先生,您要做何种辩护,认罪还是无罪?”
“无罪。”
整个过程,我只被问了一个问题,而且只回答了两个字。我这才明白:我仍须在监狱里待48个小时。
两个小时之后,狱警把我从那个小房间带了出来,并把我用链子拴起来。之前我唯一一次瞥见像这副样子的人,还是电视报道的关塔那摩监狱里的犯人。5个小时后,我们到了罗得岛州的怀亚特看守所。
(选载二)
(《美国陷阱》中信出版社2019年出版 法意/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