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手机

    ■周实

    手机的发明，朋友说，尤其是视频通信的实现，使得相隔遥远的人们随时都可以见面了。

    我同意，但我还要说：正是由于沟通容易，所以什么不期而遇、惊讶、惊奇、惊骇、惊喜，也就更是谈不上了。

    现代人，特别是我们所说的手机一族，已经被太多的现代物质消耗掉他们的情感了。这就像吃多了豪华大餐，味觉都变迟钝了。他们已经处变不惊，也就不喜不骇了。

    一

    我喜欢手机，喜欢听汽车上火车上还有商店里人们拿着手机对话。

    我有偷听癖？仔细想一想，倒也不冤枉。我这个人是喜欢听别人说话聊天啊。听别人说，省了自己说，而且边听还可以边把那通话者的对方是女的是男的还有模样想象出来。

    有一次在公园散步，听到前面一中年人与上大学的儿子通话，一口一个“崽吔”地叫着，那么样的苦口婆心，那么样的耐烦细心，那种说了又说的模样，那种挂了还说的模样，真是听得心里发软，以至我都放慢了步子，在后面跟着他，不敢超越他，生怕干扰他。

    你不会也偷听人家给情人打电话吧？那一般都声音很小，想听你也听不清的。不过，你可从人的表情去揣摸，那种专心致志的状态，那种梦一般的微笑，真的就像和那边的情人面对面呢。

    二

    手机的普及不光让人们的通讯方便了，而且让很多普通人都成了高明的摄影师。

    我说是，走在路上，或者景点，总是看见很多的人在举着手机拍拍拍。拍了也就能留下他们那刻的状况了？很多晚上就删掉了。那又为何要拍呢？一时的冲动吧，对美的冲动。总会有几张留下来的。我更想知道的是那几张留下来的，最后会有怎样的未来。照片活得比人久，只要人不撕毁它，烧掉它。可是，谁又能够知道它们最后的命运呢？

    三

    你在想事时试过出声吗?如果你试过，一定很可笑，你会看到自己的滑稽还有古怪。

    我曾私下试过思考时对手机说话，想把我的一些思想准确及时地录下来，但录时反倒不能思考了。我承认，我第一次听到自己录下的声音时，真的吓了一大跳。这是我的声音吗？像是别人在说话。于是，恍然大悟，原来任何东西，经过传送，哪怕是最为高级的手机，也会变声变调。

    四

    一个朋友漫不经心地翻着手机的通讯录。通讯录里的电话号码，没有一个想要拨的。他说起在很久以前曾经丢过一个电话本。后来，想重建一个，已经开始列名单了，想想还是放弃了。因为对他重要的人，他根本没必要记，都已熟记在心。而那丢失的电话本上都是些“工作关系”。

    我跟他大不同。那天，我一不小心，手机丢掉了。随着手机丢掉的还有我长期储存的各路朋友的电话号码，这就像是突然间一刀割断了我与过去的许多联系。我的朋友还会联系我吗？我对他们还有用吗？手机一旦丢掉了是否也就意味着我与那些过去的时间也就永远地结束了？通讯录中的每一个号码对我来说都意味着那么一个相遇的时刻，或者是相别的时间。无论相遇还是相别都意味着下次再见，都表示着一种继续。

    （《文汇报》5.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