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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摘报 2019年05月25日 星期六

    《 文摘报 》( 2019年05月25日   02 版)

        风从北方来。

     

        这是在年关急于赶路的风,在狭窄的街道上像个撒酒疯的醉汉一样横冲直撞,企图把我们从这条街道清理掉。明天风就可以心满意足了,因为这是年前最后一个集市,所有的卖家都在今天以低贱的价格打发掉所剩无几的存货。

     

        我站在自行车旁,看守着父亲提过来的青菜。我的右手扶在车座上,生怕手离开了车座,自行车就会自己跑开。弟弟在一个关门的店铺前打着陀螺。

     

        街很深,我看到提着一捆芹菜的父亲从人潮中“漂浮上来”。他把芹菜放在我身边,抬头看了看天,说:“看好菜,我再去割点儿肉。”然后转身又潜入人海中。

     

        父亲再次回来的时候,手里没有提肉,而是叼着一支烟卷。母亲跟在他身边,拿着一小捆韭菜和一块豆腐。父亲把买来的菜整理到车后座上,然后招呼弟弟过来,说:“走,回家。”弟弟绕着两辆自行车转了一圈,说:“你们买的肉呢?妈说要包肉馅饺子的。”

     

        母亲看了父亲一眼,脸上露出一丝难色。

     

        父亲说:“吃啥肉?把我身上的肉给你割下来一块吧?”

     

        母亲走到弟弟身边说:“咱的钱丢了,过几天再给你买肉。走吧,回家,听话。”

     

        弟弟往后退了几步,靠在那家店铺的门上,摆弄着手里的陀螺。我走到父亲身边,爬上了他的自行车前梁。母亲又看了父亲一眼,说:“要不你去咱姐家借她十块钱吧。”父亲没说话,转头环顾着四周,默默抽了几口烟。然后他把烟头扔进近旁的水洼里,掉转车头,骑上车,头也不回地说了声:“你在这儿等着。”

     

        父亲带着我离开了集市。我从自行车前梁上伸头去看后座上买来的菜,我怕它们掉下去。我们的自行车拐了几道弯,走上了一条熟悉的街道,最后拐进了一个熟悉的家属院。我知道大姨家就住在三号楼的一楼。父亲停好自行车,对我说:“你看着车。”然后他拽了一下衣襟,拍打了下裤子上的尘土走进了三号楼。

     

        我似乎在长达数年的时间里都承担着为父亲看守自行车的责任。当我看着各色人等从我身边经过,以神色各异的目光看我时,我觉得,我也是需要一个人看护的。我听不到父亲在大姨家说话的声音,我希望他赶紧向大姨开口借钱。这时我听到了大姨的声音:“就你们家还吃肉呢!我们吃的还是素馅儿。”然后我听到一个声音,是手掌拍打在桌子上发出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父亲出来了。他抱起我放在车前梁上,出了家属院,按原路返回。母亲和弟弟在原地等着我们。母亲问:“借了?”父亲什么也没说,掏出十块钱给母亲,等她买回肉,仍然一声不吭地骑车出城,朝家走。

     

        弟弟一到家就欢呼起来,嚷嚷着要吃饺子。母亲说,明天才是大年三十。晚上父亲把肉放在竹篮里,然后把竹篮挂在屋梁上。全家人睡前都看了一眼悬在半空的竹篮,像瞻仰一位远道而来的圣人,然后我们才各自上床,安心地睡去。夜里我听到弟弟在大口地吞咽口水。母亲在黑暗的房间里问父亲:“姐借给你钱的时候咋说的?”父亲在床上发出点儿动静,似乎是翻了一个身。

     

        我在长久的静寂中沉沉睡去了。当我在窗外一片明亮的雪光映照下醒来的时候,我听到母亲在门口说话。我走到屋门口,看见白猫死在地上,死去的白猫变得有些陌生。母亲说:“是刘柱家的吧,他们家也有一只白猫,咱家的可没这么肥。”这时弟弟发现了原本挂在屋梁上的竹篮滚落在屋角,竹篮里空空荡荡。父亲从白猫身上的一处烧伤认出了它是我们家的猫,他说:“这畜生撑死了!”

     

        那个年三十的下午,我们把白猫拎到雪地里,为它刨了一个坑儿。父亲把白猫丢进土坑,它鼓胀的肚子使它看起来有着酒足饭饱之后懒洋洋的得意神气,它仿佛只是躺在温暖的阳光中惬意地睡午觉。

     

        (《童年》大象出版社2016年出版 连俊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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